自那小屋中一别, 算起来两人有半年多未见了。
偶尔午夜梦回时, 叶宝葭也会想起那个站在小屋门前的孱弱身影, 那执着的眼神悲凉哀恸, 仿佛在耳边一阵阵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不肯和我一起走?
每逢此时, 她的心中总会浮起几分愧疚, 尤其是猜测到那退亲一事是卫简怀暗中动的手脚之后。
“宝……皇后娘娘!”秦桓的眼中由惊愕转为惊喜, 紧走几步上了亭子,在离叶宝葭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秦大……人。”叶宝葭也敛了眼中的惊愕,颔首打了声招呼。
秦桓痴痴地盯着眼前的佳人, 胸口心潮起伏。
自他成婚后,回门、过年等好几个能见到叶宝葭的日子都不见佳人的踪影,他心里明白得很, 叶宝葭这是刻意在避着他;后来传来叶宝葭封后的消息, 他便彻底明白,两个人这辈子再也没了可能。
相思刻骨无处排解, 那一夜, 他大醉了一场, 从此之后心如死灰, 只是像个提线木偶一般, 做着一个本分的儿子、丈夫、臣子。
今日乍见叶宝葭, 初次见面的怦然心动、辗转反侧的暗恋情怀、情意绵绵的旖旎情话瞬间涌上心头,被刻意掩埋得有多深,便来得有多汹涌。
这么多日子没见, 叶宝葭依然清丽, 只不过五官略略褪去了从前的青涩,目光流转间更添了几分妇人的妩媚动人。
他的喉中有些发哽,无数想说的话蜂拥未出,却卡在了喉咙中,好半天才颤声问:“皇后娘娘……你过得好吗?”
叶宝葭点了点头,微笑着道:“我过得很好,秦大人不必挂牵。”
秦桓的胸口一滞,一阵刺痛传来。他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喃喃地道:“那就好……那我便放心了……”
叶宝葭后退了一步,心中隐隐有些狐疑。
照叶云茗的说法,她和秦桓如今听上去琴瑟和鸣、两情相悦,可秦桓这模样,怎么看上去像是对她余情未了?这中间是出了什么岔子?
她的语声疏淡了起来:“秦大人这是和人在此处品茗吗?我便不多打扰,秦大人自便。”
她后退了一步,转身便要离去。
“宝葭……妹妹……”
身后传来了一阵低喃,叶宝葭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那语声中饱含着多少情意,旁的人不懂,她能听不出来吗?
送桑葚时那满含希冀的喜悦目光仿佛就在眼前,秦桓对她的情意没有半分虚假,却最后因为她被无情戏弄,她怎么忍心见他就这样沉迷在过去无法自拔?
归根结底,是卫简怀亏欠了秦桓。
就算知道此事秦桓出现得不合时宜,就算知道安王夫妇不怀好意,她怎么能为了避嫌而对秦桓避如蛇蝎,任凭他如此执迷不悟?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朝着琉紫和卢安示意了一下,让他们退到了凉亭外。
“秦大哥,”她定定地凝视着秦桓,语声温柔,“德庆寺里的梅花,又开过一季了,你那日送我的梅花簪,我还收在我的百宝箱里,每次看到它,我都心生感激,感激你对我的一片情意。”
秦桓的神色惨然:“宝葭妹妹,我心匪石,不可移也,对你的情意,我这一辈子都会妥帖收藏,永不更改。”
“秦大哥,你若是现在还有这样的心思,那就大错特错了。”叶宝葭的话锋一转,语声恳挚,“斗转星移、物是人非,错过了便是错过了,秦大哥你苦读圣贤书,当明白‘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之理。九姐姐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对你情深似海,你若是还有异心,岂不是成了天底下第一负心薄幸之人?你父母亲人的殷殷期盼你置之不理,岂不是成了不孝之子?你沉溺于儿女私情,无心家国大事,岂不是成了不忠之臣?秦大哥,你且好好想想,万万不能再继续执迷不悟了。”
秦桓的眼神茫然,双唇微翕,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我言尽于此,听或不听,只在你一念之间,”叶宝葭轻叹了一声,“只盼着你能醒悟过来,以后你还能是我的好姐夫,见了面也能谈笑晏晏、把酒言欢。”
话一说完,她再次看了秦桓一眼,默默地转身离开了亭子,刚走到小径,她不由得呆住了:只见不远处的老槐树下,叶云茗正扶着树干怔怔地看着他们,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九姐姐……”她喃喃地叫了一声。
叶云茗猛地捂住了唇,迅疾地后退了几步,眼中泪光闪动。
月洞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有人过来了。
叶宝葭的心猛然抽紧。
这一环扣一环的,安王夫妇好歹毒的心思!
若是此时叶云茗有了什么误会,歇斯底里地发作起来……武宁侯府和皇家的颜面,可能要彻底扫地了。
“九姐姐,”她迎视着叶云茗的目光,神情坦然,“还记得我和你说的话吗?你就是爱把什么事都往心里憋,碰到什么难处,就不能和我说说,一起拿个主意吗?”
叶云茗张了张嘴,踉跄着朝前走了两步,一头扑进了叶宝葭的怀里,泪如雨下:“十妹……”
一群妇人说笑着出现在了小径上,正是参加寿宴还未走的世家家眷,见她们姐妹俩抱在一起不由得笑了:“哎呀,皇后姐妹情深,真是令人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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