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正午到傍晚, 近三个时辰的时间, 烽火骑倾尽兵力对西南门发动了猛烈的攻势。
随着投石车不断地发射, 城墙附近已然是黑烟冲天, 好几处墙体开始扭曲, 云梯和绳勾也在锲而不舍地往上搭。但让袁军主将恼火的是, 这城门明明就在眼前了, 明明开始支离破碎了,可偏偏就是啃不下来。
袁傅深知魏军大部分的精锐都被困在了凭祥关,哪怕季长川事先安排了兵马守城, 虎豹骑的数量应该也十分有限,靠自己手中的骑兵,他有八成的把握能够取胜。
但一下午的战况回报, 让他感觉形势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乐观, 迎面便是一块硬骨头。
“禀将军,大军推进缓慢, 眼下还在城外百丈之处!”
“禀将军, 敌军势头凶猛, 文参将不敌, 已经负伤……”
袁傅拽紧缰绳, “他不行就让副将顶上!”
坐下的马匹不安地嘶鸣着, 他冷声问,“守城的主将到底是谁?是姓余的小子吗?”
探子被问得也愣了下,“属、属下不知, 是个生面孔。”
“生面孔?”
他微微眯起眼, 望向浓烟笼罩的城楼,一时间对那位突然杀出来的黑马生出了警惕感。
事情变得棘手起来。
袁军行进的过程虽受阻,但却丝毫没有要放弃的意思,巨钳一般死咬着城口不放,城内拼死抵抗,城外奋勇进攻,一整夜的战火喧天。
这是至关重要的一个晚上。
敌军没有睡,项桓与虎豹骑自然也不可能睡。
城下的弓弩手每隔一小段时间便会往城上射一波箭,他必须时刻紧绷神经,指挥盾兵防守。
漫漫长夜里的烽火是乱世之光,烧得谷地一片绚丽。
仅仅只这一日不到的功夫,两万虎豹骑已去之大半,城楼的尸首堆积得让人难以下脚,而城下的尸山已有半人之高。
月光和火光照在他们年轻的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生气。
守在城上的盾兵将士们,每人腰间都挂着一个硕大的水囊,但凡觉得精神稍有松懈,便会将水迎头灌下去。冬日刺骨的寒冷几乎能在瞬间让人清醒过来。
项桓也学着做了,冰冷的水从脖颈上流下,冻得他手脚微颤,但也使得浮躁的心情逐渐冷静。
“将军!”一个灰头土脸的士卒跑上城墙,“余将军调了两千人前来支援!”
“知道了。”他松了口气,再度扬起信心。然而还没来得及点兵,就在此时,一直紧盯着烽火骑动向的守城将士忽然眼前一亮,朝他喊道:“敌军撤了!”
“将军,敌军撤了!”
项桓微微有些诧异,印象中的袁傅绝不是这么容易就放弃的人,他忙奔至石栏旁。
城下星星点点的火把照亮前路,大批的骑兵开始依次向后方汇集。
什么意思?难道袁傅真的不打算再进攻了?
但很快他就发觉情况不对劲,因为城下还留了一批烽火骑,数量不多不少,刚好卡在那里。
项桓略一沉吟,“不太妙,他想必是要六门齐攻。”
当第一天的月亮往西沉下时,袁傅似乎终于意识到在破军门消耗了太多不必要的战力,他开始下令撤回骑兵,转而变换战术,同时对青龙六门发动攻击。
战火四面八方燃起,一场更为惨烈攻城之战打响了。
兵法云,十则围之,这种围歼的举动似乎更适合于兵力较多时采用的战术,而袁傅兵马不多就算了,还比魏军少,一干守城的士兵在对敌之际也都纷纷感到不解。
天光早已大亮,项桓再度纵马冲到了城下厮杀,护他左翼的偏将问道:“将军,袁贼这是打不下西南门,想破罐子破摔了吗?”
来的是当年三箭定长安,能让季长川都对他刮目相看的一代名将,寻常人破罐子破摔还有可能,他袁傅能是用常理来揣度的人么?
项桓一枪挑开马背上的骑兵,抽空回答:“你读过兵书,武安侯难道就没读过吗?连你都知道的道理,他会不懂?”
但袁傅留下来的骑兵好像并没有非得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的打算,反而黏黏糊糊,半是躲避半是挑衅。
项桓只放了句话,其实自己也没想明白,所以干脆抛出问题并不解答。直到面前的烽火骑隐隐有退兵的趋势,他脑中才猛地反应过来。
袁傅是在试探哪个城门的防守最弱!
他立马吼道:“我们六门守将都有哪些人!?”
一旁的偏将被他吼得有些懵,磕磕巴巴了半天才蹦出几个字眼。
项桓没听进去,只将自己彻底代入到袁傅的角色——想着,如果是我,我在西南门受挫之后,会去哪个地方打破防线?
南门有余飞,他铁定不会硬碰硬,北门离得太远,只靠之前留下的千名骑兵必然不成气候……
脑海里闪过一张十分惹人厌恶的脸。
妈的,彭永明!
怎么给忘了这个蠢货!他还带着三千没什么用的送命玩意儿!
“彭太守在哪个门!”他喊完又自言自语,“算了我自己去……你来替我守一会儿。”后半句话是对秦征吩咐的,也不管人家答应不答应,他飞快点了一千人迅速朝西北门的方向奔去。
此时的青龙城已在兵荒马乱中度过了近两日。
整宿的不眠不休,让双方的军队都带着几分疲惫。
彭永明正在盾兵后指挥步卒往城下倒火油,他忙得不可开交,从未穿过的铁甲沉甸甸的压在肩头,激出满身的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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