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蘑菇贴墙长了一圈, 外观在不甚明朗的光线下隐约泛着红色, 看着只是正常菇类的模样。
亲兵正弯下腰准备伸手去碰, 宛遥却突然变了脸色, “别动!”
他闻言一愣, 大概是被她这一声搞得有些不明所以, 又没来由的感到一丝未知的恐惧, 姿势便硬生生的僵在了那里,不上不下。
宛遥飞快取下项桓掌中的火把跑过去。
有灯火照明,眼前蘑菇的颜色变得更加清晰, 鲜红的外表艳丽如血,伞状的脑袋上还覆盖着细而密的白色斑点。
越看越不详。
宛遥取下帕子在蘑菇上一擦,一种浓稠的液体藕断丝连地粘在其中。
她皱起眉:“有毒。”
亲兵惊愕:“有毒?!”
将火把往上一举, 众人才看见, 不止是墙角,整个墓室的四壁都密密麻麻的长满了这样艳红的蘑菇。那些血淋淋的花伞挨挨挤挤地开在周围, 像是无数双安静的眼睛, 从四面八方悄然凝视着。
宛遥还没说什么, 那短腿男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若非亲兵拽着他衣襟, 只怕早就一屁股坐了下去。他之前进门匆忙, 又不敢多瞧,此时此刻才留意到这墓中的情景,打了一个后怕的冷战。
项桓已经从棺木前走了过来, 倒是很淡定, “我们上次经过时还没有这些,应该是石室内浸了水,太潮湿才长出来的。”
亲兵瞧着头皮发麻:“靠尸气滋养而生的东西,也难怪有毒了。”
宛遥举火把沿着墓室打量了一圈,甚至还找到了当年他们在白石寨密道中踩空的某个大洞。
看样子,墓中积水也有大半是从上面流下来的。
“此处是在水源的上游,附近说不定有暗河,这般数量的毒物流入溪中,哪怕被水冲淡了,作用也不可小觑。”
项桓跟在她身后,“你的意思是,军中士兵中毒的原因,就是这里的毒蘑菇?”
“我不好给你一个肯定的答复,得把这些东西带回去试一试毒性才知道。”宛遥转头,“但八九不离十。”
“明白了。”他打了个响指,招呼亲兵挑拣几只新鲜的蘑菇带走。
“眼下还不知道毒性的强烈。”宛遥见对方跃跃欲试,忙在旁叮嘱,“要当心点,尽量别碰到。”
不能用手去摘,这倒是件费事的事情,亲兵自没有女人家随身携带绢帕的习惯,当然也不太敢找宛遥借,左右环顾片刻,最后落到了旁边的短腿男身上,目光简单直白地看着对方那件厚实的外袍。
后者被他视线盯得发毛,不自觉抱起胳膊。
半晌之后,亲兵手中拖着一件半旧不新的布衫,隔着衣料去摘墙壁上的蘑菇,小心翼翼地放在旧衣里包着。背后的矮小男子瑟瑟发抖地搓着自己单薄的深衣,颇为忌惮地望向他。
墓室内尚在滴水,那是一种很安静的声音,好似连空气的流动都变得清晰起来。尽管里面正站着四个不速之客,这般鬼气重重的地方也一样阴森得吓人。
宛遥正在端详那具白骨,见惯了尸首,如今情绪稳定多了,项桓倒不担心她害怕,只在四周观察细节。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转悠了一阵回来,发现她竟还站在那口棺木前,一副凝神思索的模样。
回想这一路上宛遥表现出的对陪葬品不同寻常的兴趣,项桓略一迟疑,于是举步上台阶,也跟着往棺椁中看了看。
白骨如旧,并无异样之处。
“在瞧什么?”
宛遥的眉头是皱着的,她扶着冷冰冰的棺椁,不由自主地缓缓摇头:“你有没有发现,这只木棺的陈设有种诡异的违和感,它太单调了……”
他问道:“你指的是,墓室简陋,但是陪葬品很丰厚?”
宛遥不置可否地向他示意墓主人的衣物,“这位先人下葬时的服饰是苏杭织锦,如此提花的布样连我都不曾见过,只怕得是向宫中进贡的珍品,她肯定不是普通人。”
三两句话,让项桓原本轻松的态度也不自觉地收敛沉淀,开始隐约领会到她所要表达的意思。
“莫非是前朝哪位妃嫔的陵寝?”
说完又觉得不对,即便是不受宠的后妃,也不至于葬得这般草率。
“你再看看这个。”宛遥拈起女尸耳畔的一支纯金发簪在光下打转,“累丝嵌宝衔珠金凤簪,这是宫里的样式,能用上如此规制的钗环,至少证明她绝对不是普通的妃嫔。”
也是怕对逝者不敬,她很快放回原处,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我有一个想法……”
项桓正转眸时,宛遥开了口:“你还记不记得,大将军曾经跟我们讲过的,有关敬德太后的传说?”
“他说……”
——宣宗皇帝在前线节节败退之下,带领一帮大臣仓皇逃至蜀地。
——况且还有一件有趣的事。茹姬死后被匆匆安葬在了蜀中,京师一收复,宣宗皇帝便派人回去迁葬,找了一年多却没寻到尸首。
时间,地点和人物,若细细探究,不是没有吻合之处。
项桓眼中带着怀疑,语气是显而易见的惊讶,“你认为她就是敬德太后?”
“有这个可能。”宛遥将视线再次投向棺椁内静静躺着的白骨,喃喃自语,“不知到底是何人把她葬在了此处……”
又或者是她自己的遗愿想要留在这里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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