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桌琳琅满目的木雕, 有栩栩如生的鱼, 飞鸟, 还有地上跑的鹿马, 胭脂最感兴趣的还是老者手中渐渐成形的木头, 是一根木簪。
老者正在木簪上雕上花纹, 胭脂觉得很稀奇, 她见过戴玉簪、金簪、银簪的姑娘,极少见到过戴木簪的,老者手艺极好, 雕得纹路清晰雅致,既无损木质又显得木簪纹路精致。
胭脂在一旁看了许久,惊叹老者的雕功神乎其技, 一块木头竟能化腐朽为神奇到如此, 她看着这样的木簪便也想戴戴:“您雕的可真是好,这木簪可否卖于我?”
老者抬起头慈祥道:“姑娘不是这里人吧。”见胭脂面带疑惑, 老者看了看她后头站着的青衫男子, 气度虽然出众但未必比木城的男子会疼人, 他不由引以为豪道:“俺们这儿的女儿家出嫁夫君都会亲手雕一只木簪以示白首偕老之意, , 所以从来都不会自己出来买木簪, 俺这木簪也是给我那老婆子雕的哩,姑娘若是实在喜欢,就送个你了, 讨个好彩头。”
胭脂闻言不由羡煞, 最终没要那木簪,买了别的木雕,这木簪既然是这样一个由来她要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毕竟是来做老妈子的,要有些眼力见儿。
叶容之看了老者手中的木簪出了会儿神,白首偕老就是一辈子在一起,只有夫妻才能永远在一起,若是她成了别人的娘子,他一想到这些就不敢再想下去,他不由自嘲般笑起,自己何时有真正怕过什么,如今竟然也有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胭脂走了几步,发现叶容之没跟上,便回头唤了一声,“阿容?”
她站在远处等他,黛色的衣裳被风轻轻拂起,手里抱着一只木雕兔子看着自己笑颜如花模样,他不由也跟着笑了起来。
若是夫子能一直待在自己身边,他一定会每日谢过所有神明,他一定想尽办法赎尽什么罪孽……
只有她肯待在自己身边……
……
桌上堆着好多各种花纹的木头,以及四散的木屑,老者看着眼前这个青衫男子,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大老远将自己请到府里学雕木头。
看着他极为用心地雕着手中的木簪,老者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这算是他教过的最聪明的,雕得花纹尤其别出心裁,煞是好看。
可惜好景不长,就在叶容之快雕好时,一刀不小心划伤了手指,冒出来的血珠子很快染上了木簪,叶容之忙用手指去擦拭却抹不去了,那滴血染在木簪上,像是一抹鲜红的胭脂一般。
老者不由提了口气,这木簪沾血可是大忌,他明知道这话不好听可还是得说,这真不是吉利的事。
老者有些小心翼翼道:“这木簪沾了血可是不详啊,你与那位姑娘怕是……”老者看着他的模样有些不敢说下去,明明当初看着和善斯文的公子哥,如今瞧着却是这般煞星模样。
叶容之拿着手中雕完最后一刀,细细摩挲手中木簪许久,久到老者以为他会一直这般看下去的时候,他忽然面无表情低声道:“不详也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老者被吓得不敢再开口说话。
……
夫子走了,她应该见到李言宗了罢,她心心念念的徒弟,她陪伴了十六年的人。
叶容之看着被她随手扔掉的木簪,弯腰拾起,垂下眼睫看着自己亲手雕的木簪,轻轻用手指摩挲,“啪嗒”一滴水落在木簪上。
水珠落在木簪显得越发晶莹剔透,他用手刚拭去又落下一滴,滴滴落在指间滑落到木簪,慢慢浸湿了整根簪子再擦不干净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他不由轻轻自嘲笑起,他的心肠这般硬竟还会落泪,真是可笑至极。
好像自他记事以来只落过两次泪,一次是十六年前,一次是现在。
他不由闭上眼却止不住泪晕湿了眼角,他突然有些哽咽,不是都说苦尽甘来的吗?
苦尽甘来,苦尽甘来,忍一忍苦后头就甜了……
为什么唯独他不行!
都是骗人的,后头明明是更苦,如同沾了苦的毒,毒入肺腑,生不如死……
耳旁传来细碎的声音,他缓缓睁开眼,手伸到腰间摸到一瓶极小的药,忽然想到她说自己不配做她的弟子。
是啊,他这样的人真的永远都不会有人爱他,不会没有人怜他,到头来终究是一个人。
他要这权势名利何用?
他要这性命……又有何用……?
余光已然看见了衣角,危险近在咫尺,他却轻轻松开了药瓶,手轻轻移出了衣衫,就静静站着那处等他们动手。
若是他死了,夫子会难过吗?
不会罢,她现下一定恨不得自己早点死……
南疆十鬼从树上滑落下来,在离七八步开外将他围了起来,一个个面色警惕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落了圈套。
南疆十鬼说是十个人,其实如今只剩下了七个人,另外三个几年前来中原碰上了叶容之,其中一男一女喜练淫功,又一道看中了他,想抓了一道亵玩,却不料自己碰上了活阎王。
叶容之是什么人,不惹他都能莫名其妙被波及的人,更何况是送上门的,那死相可以说是很……一言难尽……
南疆十鬼一想到自己同伴死相惨状,就不由胆战心惊,见他这般平静甚至还闭上了眼任取性命的模样,更是寒毛叠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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