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里闻言忽如大梦初醒, 他竟然在权力和报仇之间犹豫不决, 养父对他的养育之恩不过三年时间他便忘了, 如此恩重如山, 他若为一己私欲放走苏幕, 他如何对得起养父, 又如何对得起自己!
这般倾尽所能报仇, 万两黄金又是旬家所出,若是这般空手而回,父亲又会如何看他?
胭脂看他神情如何还能不清楚, 这一遭他必然是不愿意放过人,她垂眼看向苏幕慢慢陷入了绝望。
顾云里看向苏幕神情越显仇视,极为坚定开口道:“和之前说好的一样, 谁能取了苏幕的人头, 我便把万两黄金双手奉上!”
仅剩的几个黑衣人闻言一拥而上,齐齐挥剑袭来。
胭脂连忙起身一剑挡开, 片刻间几人便缠斗在一起, 胭脂许久不曾用剑, 难免力不从心, 对付这些刀口舔血的杀手越显吃力。
她不敢离开苏幕半步, 生怕一不留神便漏掉了一个, 可缠斗之间又怎允许她在方寸之地徘徊,一步不动,根本就是自取灭亡, 几番都是命悬一线。
苏幕见状忙要起身, 却又动弹不得,心里越发气急,身受重伤一时没缓过劲来,一下晕了过去。
顾云里见状眉头皱起,扬声提醒道:“我只要苏幕性命,旁的生擒便是。”
这般黑衣人如何还拿捏得了胭脂,若是当场取她性命自然是好办的,可现在不能伤及人,却是是不行的,这娘们太是滑不溜手,出招又极为阴狠毒辣,瞧着面嫩,骨子里可毒得很。
胭脂闻言出招越发歹毒迅速,若被伤到皆是重伤,黑衣人越加小心,几人僵持不下。
顾云里见他们这般,又见苏幕昏迷不醒,不由目露凶光,俯身拾起一把剑,疾步往苏幕那处走去。
文人重墨,平日里连鸡都不曾杀过,更何况是拿剑杀人,即便如今是仇人在眼前,他也不知该如何下手。
顾云里犹豫片刻,脑子想起他往日所为,心中怒意上头,猛地提剑帮他身上刺了一剑。
苏幕毫无血色的面庞越发苍白透明,眉头无意识折起,气息渐轻若游丝。
胭脂注意力皆在黑衣人身上,一个都不曾漏掉,却忽略了顾云里,余光瞥见那般场景,顿时肝胆俱裂,惊慌失措至极。
又见苏幕面色苍白,嘴角染血,一点动静都没有,仿佛死了一般,这叫她如何受得住!
胭脂脑子“轰”得一声,瞬间空白一片,她不由撕心裂肺尖叫出声,双目赤红,手下乱砍乱挥,根本毫无章法,黑衣人被她逼得连连后退,又见苏幕已死,万两黄金已然到手,便纷纷四下避开这个疯子。
顾云里听见动静,忙提剑再刺,胭脂已悄无声息如鬼魅一般站在他身后,见他这般动作更加瞠目欲裂,彻底失去了理智,提起剑便毫不犹豫地刺向了他的胸口。
顾云里只觉心口一凉,低头一看,只见一把剑刺穿了自己的胸膛,沿着自己的胸口如同破了一个洞,慢慢开始淌血,接着便往外喷涌而出。
手中的剑“咣当”一声落在地上,他忍不住慢慢转头看向身后,黛色衣裳沾染了点点鲜血,如冬日红梅一般朵朵绽放,青涩的脸庞上也沾了血迹,越发皮肤皙白,透着一种诡异的美感,此时正带着刻骨的恨意看着他。
这个人他梦到很多次,每一回都对他笑逐颜开,可这一次却为了一个畜生要杀自己……
这实在太过荒谬,这世间的黑白颠倒,让他觉得现下才是梦,可怕的噩梦!
胭脂一剑刺出才反应过来,她杀了人……
她杀了三世以来一直护佑的人,杀了尊她为师的徒弟。
顾云里眼里的受伤和不可置信深深刺到了她的心。
胭脂不敢去看他,颤抖着手松开了剑柄,不由自主后挪几步,手足无措至极。
顾云里只觉心口撕裂般的疼痛,疼得他失去了所有的感觉,只看着胭脂害怕青涩的模样,忽觉难过遗憾,他们总是错过,永远都在错过……
他极为吃力抬起手想要触碰到她的脸颊,他想……要是能早点找到她就好了,这样也不至于让她喜欢上那样一个人。
胭脂看着他伸出的手怔然呆滞,仿佛失了魂魄一般,顾云里再也站不住脚,往她这处倒来。
胭脂忙扶着他慢慢滑坐在地,她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是看着顾云里,泪眼婆娑,喃喃自语道:“对不起,对不起……”
顾云里神志模糊一片,像是看着她又好像是透过她看向别处,只觉眼前如走马观花一般闪过许多他不曾见过的场景。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人,黛色衣裙,眉眼清澄,朝摔倒的他伸出细白的手,身上带着寻常女子不曾有的洒脱惬意,冲他微微笑道:“我瞧你天资极好,可愿做我的徒弟?”
那日头极盛,照在他身上温暖如初,她的声音很好听,如风拂清铃般叮叮当当,听着便觉心旷神怡,像是在做梦。
他那时还在想,这小娘子好生面皮厚,瞧着不过比他大几岁,竟要做他师父?
记忆如泉水般翻涌而来,一下淹没了他,突然他如回光返照一般,用尽全力扯住胭脂的衣袖,看着她颤着声音唤道:“师父?”
胭脂闻言心下大惊,僵在当场一动不动,说不出半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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