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陆嫣到达科室。
走道上只开着一盏灯,光线昏暗,她低下头换好鞋,拿出更衣室的门禁卡,推门而入。
换好衣帽,她沿着阔大的走廊往内走,到处都空空荡荡,只有位于走道尽头的两个手术间亮着灯。
她踩一脚感应门的开关,第五手术间的门应声而开。
两名普外科医生正在台上缝皮,巡回护士和器械护士则在低声点数。
听到陆嫣进来的动静,几人抬头,见是她,冲她点了点头。
陆嫣瞄一眼那堆器械,得出结论:看来,刚刚做的是肠梗阻的急诊。
她走近同事黄炜。
“来了。”手术已进入尾声,为了帮助病人苏醒,黄炜正在给病人“洗肺”。
见到陆嫣,他还没来得及接着说话,先吓了一跳,“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陆嫣勉强笑起来:“没事,来的路上走得急了点。”
黄炜奇怪地盯着陆嫣看,目露关切。
他跟陆嫣是“师兄妹”。两人除了都是s医科大八年制学生,还都师从科主任于博。
由于临近退休,在陆嫣之后,导师于博再也没有招过八年制的学生。算起来,陆嫣是他最小的一个师妹。
为此,在工作上,他没少明里暗里关照陆嫣,今晚如果不是实在忙不过来,他不会临时给她打电话。
“真没事?”
“真没事。”陆嫣笑,转移了话题,“对了,黄师兄,隔壁什么手术?”
“妇科一台急症腹腔镜,不过还在谈话,病人没进手术室呢。”
说话的功夫,麻醉机上的呼吸曲线显示患者已经有了自主呼吸,黄炜顾不上陆嫣,全神贯注盯着屏幕,开始认真诱导复苏。
陆嫣立刻乖巧地说道:“师兄你忙,我去隔壁手术间做准备。”
巡回护士刘雅娟听到这话,抬头看向陆嫣:“陆医生,你先别急,妇科才打了电话,说患者还在犹豫到底是保守治疗还是做手术,估计还得一个小时才能送过来。而且,我们这边的副班电话还没打通——”
副班电话打不通?陆嫣步伐一缓,有点惊讶。
不管是医生还是护士,只要当天上副班,必须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一旦联系不上,事后一定会被追责。
自打她上班以来,还从没听说过副班电话打不通的情况。
她看出刘雅娟面有难色,并不多加过问,只是点点头:“那我先到休息室喝口水。”
出手术间的时候,一名二十出头的助理护士正好进来,一边走一边说:“刘老师,汪老师的手机还是打不通,家里的座机也没人接。”
“还打不通?”刘雅娟当机立断,“那赶快给第二副打电话。”
陆嫣皱了皱眉,手术室里姓汪的护士只有一位,叫汪倩倩,个子娇小,眉清目秀,由于性格内向,平时不怎么爱说话。
在她的印象中,汪倩倩胆子有点小,工作时异常认真负责,不大像是会玩忽职守的那种人。
过了一会,助理护士去而复返:“刘老师,周老师的电话能打通,她说她马上就来。”
刘雅娟像是松了口气:“那就好。”
又压低声音抱怨:“这个小汪,今晚到底怎么回事。”
***
冗长的早交班之后,陆嫣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透着一个“累”字。昨晚除了那台妇科的腹腔镜,后面又接连来了好几台急诊,她跟师兄各自带着一名进修医生,一人负责一个手术间,整晚下来,根本没有闭过眼。
科里有规定,像她这种后半夜临时被喊过来干活的情况,第二天可以补休。
于是在更衣室换好衣服以后,她跟同事们打声招呼,就下班回了家。
出了医院东侧门,照例要经过那条小巷,走到巷口时,陆嫣的脚步不知不觉缓了下来。
早上八点半,正是一天当中最热闹的时候,巷子里不时有人走动,吵闹喧哗声不断,行人多数是附近的居民,尤以医院退了休的老职工居多,见到陆嫣,认识她的不忘打招呼:“小陆又上晚班啦。”
她笑着回:“嗯,才下班。”
说话时,忽然想起曾经在哪本书上看过:恐惧感这种东西是有时效性的,某些时刻觉得可怕至极的东西,到了朗朗乾坤之下,也许根本不值得畏惧。
她此刻站在巷口,也有类似的体验——昨晚那种如同被冰水兜头浇下的寒战感不复存在,只剩下满腔的怅然。
其实她也知道,别说相同的衣服和发卡,就算步态和动作再相似又如何?终归只能归咎为巧合。
毕竟当年出事时,她可是亲自陪着阿姨去医院认的尸。
想到这,她胸口隐隐一痛,忙往家中走。
到了家,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对她来说,这个小小的家是世界上最温馨的所在,回家的那一刻,立刻就会有一种清新之气扑面而来,再多的疲累都会顷刻间瓦解冰消。
放下包,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从浴室出来,又到厨房煮面。
这房子不到七十平,二手房,是几个月前她从医院退休老教授那儿买来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是她那位已经三婚的爸爸送给她的所谓“傍身钱”。
父亲风流了一辈子,女人无数,在她六岁的时候,就因为父母感情破裂,跟着母亲搬出了那座窗明几净的两层小楼。
好在父亲虽然感情帐一塌糊涂,经济方面却不曾亏待她们母女俩,多年来,从不拖欠抚养费,就连陆嫣上学出国的费用也一点不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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