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木莲树姿婆娑,羽叶茂盛,每年冬季开花。
烈焰木莲的花在树冠之上迎风招摇,大朵大朵,似一把把火炬;深红色的花瓣边缘有一圈金黄色的花纹,异常绚丽。
第五念身姿款款蹲在十一岁的月佼面前,温柔地抬手摸了摸她绷紧的小脸,“你祖父他只是走天上的路回家了。他一直想回家,你知道的呀。”
小月佼严肃地点了点头,小手指指自己的心口,“可是这里,会难过。”
“在烈焰木莲下面坐着,还是难过吗?”第五念指了指高高树冠上如火盛放的红花,柔声笑道。
在红云谷,烈焰木莲又叫做“无忧树”,传说人们只要坐在开花或结果的无忧树下,就会忘记烦恼,无忧无虑。
月佼歪了小脑袋,小脸上神色专注。她用心地体会了半晌,有些失望地扁了扁嘴:“还是难过。”
“黎清,”第五念眉眼娇嗔带恼,斜斜往头顶树冠一瞟,娇声道,“你女儿都笑不出来了,你还有心思爬树!”
树冠中探出一张爽朗英俊的面庞,笑意盎然如枝头那些热烈的繁花。
片刻后,黎清怀中抱了许多烈焰木莲从天而降,笑着将那些花围着小月佼身旁摆了一圈。“咱们红云谷的人,一生惟求活得灿烂、了无遗憾,只要万事随了心,生死都是一样的。”
小月佼摇了摇头:“可祖父不是红云谷的人。而且,我知道,他遗憾。”
“我与你阿爹都没有读过书,你祖父说的许多事,我与你阿爹都不懂,”第五念与黎清对视一眼,又对月佼道,“他临终前曾说,红云谷要变了,佼佼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祖父说,虽和‘他们’是一道穿过瘴气林来到红云谷的,可他与‘他们’不一样。”
“祖父还说,或许将来红云谷的人渐渐就不会再信奉‘红云天神’,大家都要学会跪下同谷主说话;不会再有女的护法,每个人都不能再从母姓;女子会像被捕回来的小鸟,只能在院子做的笼子里……”小月佼停下来想了想,才又道,“还有许多道理,要等我将来长大了才会想明白。”
“还是阿爹看得分明。”第五念眉梢轻扬,眼波流转中有璀璨利芒。
黎清安抚似地将妻子搂在怀中,认真地望着小月佼的眼睛:“那,祖父有没有教过,该怎么办呢?”
“祖父说,出谷,到中原去读书,读了书就会知道该怎么办。”
“佼佼,你听好,”黎清很郑重地对懵懂的女儿叮嘱,“阿爹阿娘会替你找到出去的法子;但在想出法子之前,你要乖乖在木莲小院里等,什么也别做,不要引人注目,记住了吗?”
“这是你祖父留下的,可他来不及说明白,就去天上了,”第五念将一个略显老旧的小锦盒放到月佼怀中,“将来若能出谷,旁的东西都可以不带,这个一定带着。里头有一只奇怪的小兽,祖父说它能召来百万雄兵。轻易不要让别人瞧见,尤其是谷中的人,懂吗?”
黎清的面上有淡淡的忧虑与不舍:“佼佼,出谷以后,不要再回头。往前走,去给自己找一条不遗憾的路。”
小月佼抱紧了怀中的小锦盒,懵懵的目光在爹娘面上来回逡巡。
其实有些话她并不太懂,可她想,等她将来长大了,就一定会懂。她不愿再让阿娘与阿爹担心,于是用力地点了头。
第五念又道:“阿娘一直忘了告诉你:有些寻常的毒,一击不能致命,可若是……”
林中响起剥啄之声,似是有什么东西轻轻敲打树干,四围蓦地大雾弥漫。
那雾来得又快又急,连枝头那些绚烂醒目的烈焰木莲也被遮住,近在咫尺的父母被密密实实裹进那大雾之中,再无半点声息。
只有地上那围成一圈的花朵无比清晰,纤毫毕现。
在红云谷的古老传说中,山间林中每一朵花儿,都是会说话的。
而烈焰木莲说的是:我火热的心与你同路,伴你越过寒冬;望你无忧无虑,浩荡前行。
那是父母对月佼最温柔的祝福与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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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梦,可月佼也知道,梦里的事,是真的发生过。
当年在木莲林中,是真的有过这样一场对话。只是那时的月佼还小,许多话听得似是而非,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便慢慢淡忘了。
前一世死后,在那狭小坟墓的漫长黑暗中,她的脑子也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幼年时的这段记忆被尘封在冰冷漆黑之中。
当她昨日见到第五静后,许多从前遗忘的事立时蜂拥上,如醍醐灌顶。
阿娘在梦中没来得及说完的那句话,此刻的月佼已全明白了。
“红云神女”这一脉,于制毒、使毒之事上有许多不外传的秘技,除了奈何不得瘴气林中那毒之外,她们在红云谷没有天敌。
这让她们懒得去钻研谷中别家制出的寻常毒物,也不屑去防备;因为那些毒物,根本不可能要得了“神女”这一脉的命。
可那些寻常的毒对“神女”虽一击不能致命,若是陆续被下许多种这类的毒,它们就会在人的血脉之内悄无声息地融合,最终像谷口林中的瘴气一般,千变万化,使人无力招架。
前一世月佼毒发后,甚至在死后,之所以想破头都不明白自己中的是什么毒,便是因为,许多种毒物毫无规律地融合在一起后,会引发什么样的症状,那是谁都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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