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谢笙的官衔较严怀朗要低上一级, 可她在右司的年头其实比严怀朗要长, 在朝中素以作风刚正果敢著称, 做事从不拖泥带水。
在众人齐齐鸦雀无声的片刻过后, 谢笙心下飞快思量后, 对周行山低声耳语一番。
接着, 周行山便赶忙领着几人出了省政堂, 留谢笙在议事厅内单独与初初回京的严怀朗解释详情。
在省政堂门外,周行山让江信之与苏忆彤先行散去,自己领着月佼、纪向真与云照往典史阁去。
在场几个都是机灵鬼, 除了魂不守舍的月佼之外,其余几人心中都已大约有数:在方才那短短的瞬间里,谢笙心中已有了新的部署, 并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决断。
江信之与苏忆彤约莫与这个案子无缘了。
好在他俩都是懂事的, 心知谢笙做此调整必有她的考量,便双双向周行山执了礼, 相携离去。
在曲廊中, 周行山边对纪向真嘱咐道:“月佼与云照眼下还不知此案详情, 待会儿进了典史阁, 你将卷宗取齐给她俩参阅, 好好同她们细说。”
语毕,却神色复杂地看了云照一眼。
云照暗暗翻了个白眼, 撇撇嘴没说话。
纪向真与月佼各怀心事,两人均是游魂似地点点头, 各自敷衍地低应一声, 算是告诉周行山自己听到他的话了。
周行山将三人带进典史阁后便匆匆离去,纪向真领着月佼与云照进了一件记档房,却不忙着去翻找相应卷宗,而是将门掩上。
他一脸愧疚地蹭着脚步,臊眉耷眼地垂着脑袋立在月佼面前,声如蚊蝇:“我方才只是一时没多想……”
月佼还沉浸在尴尬之中,闻言茫然抬起红脸,看着他那丧气又自责的模样,诧异道:“怎么了?”
“若是想向人道歉,就敞亮些说!”云照勾起一脚轻踹在纪向真的小腿上,笑骂,“这点胆气都没有,不觉得窝囊啊?”
满面羞惭的纪向真被云照踹得险些一个趔趄,但他并未像平日那般与云照打闹,无声承下她那并不重的一脚后,认真地对月佼行了一个大大的致歉礼。
月佼吓了一跳,暂时抛却自己满心的尴尬,无措地挠了挠脸:“究竟怎么了呀?”
“我方才没有过脑子,就向谢笙大人举荐你,”纪向真脸上是少见的沉重与后悔,“若江湖上当真有人得知你已入朝为官的消息,只怕你此行会有危险,我……”
“哦,无妨的呀,我机灵,一定会有法子的,”月佼摆摆手,不以为意地笑道,“我在赵攀大人眼中的印象极其恶劣,这一晃都将近被闲置三个月了。再没个差事做出点模样来,将来怕是只能被打发到门房上值夜……我心里明白你是替我着急呢,不会怪你的。”
将近三个月只领薪俸没事做,月佼早已够够的了。她来考官,绝非只是找个地方混饭吃的,若当真是那样,和前一世有什么区别?
这三个月里她看了许多右司已结案的卷宗,很清楚右司就没有不危险的差使,她不怕的。
她希望自己得来不易的这一世,是堂堂正正、俯仰无愧的。
纪向真、苏忆彤、云照、江信之选择到右司做官,渊源各不相同,却都有极其清晰而坚定的信念。月佼在他们中是个异类,她没有他们那样明确的目标。
可她有一点和他们是相同的,她也想做个有用的人。
“可是……”
见纪向真仍是过意不去,云照不耐烦地嚷道:“啰里巴嗦还没个完了是吧?反正眼下显而易见,这差事注定是咱们三个的了,你若心中愧疚,到时月佼若当真有危险,你就拿命抵给她吧。”
语毕便催促纪向真去取卷宗,自己拖了月佼往窗下的桌案前坐着。
“好,就拿命抵给她。”纪向真一边翻找着卷宗,一边自言自语。
月佼揉着眉心,笑着嘀咕道:“瞎说,我拿你的命来又不能延年益寿。”
她喜欢这些伙伴,、喜欢这里,她要和大家一起好好当差,一起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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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还真是洞天门的事呀?”月佼看着卷宗上的内容,诧异地脱口而出,同时抬头看向纪向真。
世事真是奇妙,当初月佼是寻着“洞天门”这个由头才得以出谷;就连之后在江湖上小有名声,追根究底也是因为“洞天门”。
可万不曾想到,在她成为了监察右司武官员吏后,参与的第一个案子,竟还是与“洞天门”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没错,就是那个混蛋‘洞天门’。”纪向真咬牙切齿。
云照将后脑勺抵在雕花窗棂下,懒懒翻着手中的卷宗,口中道:“你这语气可不太对劲。怎么的?跟‘洞天门’有仇啊?”
“是有些……陈年恩怨。”纪向真恳求地看了月佼一眼。
当初他瞒着师门与家中众人独自跑到北边,想要在江湖上挣些名声叫人刮目相看,却被“洞天门”的人用药迷倒,沦落为别人笼子里的阶下囚,最后还被当做奴隶转手送给了玄明带回红云谷。
经过这一年多的沉淀与打磨,他心性上长进不少,此刻想想也是后怕。若非那时遇到月佼相助,他不敢想想自己最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这是他轻狂年少中最不堪回首的耻辱,他不想被同僚们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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