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清和, 阑夜寂寂。
红脸月佼垂眸不敢看人, 飞快地起身回到先前的位置上坐好, 动作敏捷到严怀朗打算去扶她的手都没来得及碰上她的衣角。
她也说不上来自己今夜究竟是怎么回事, 动不动就心慌意乱。是因为临近要出第一趟差事, 太紧张了?
又或许是因为几个月不见严怀朗, 她忽然怕生了?
可是想想又都不对。无论是紧张还是拘束, 都不该有想吃人的想法呀!真是可怕又奇怪啊。
尴尬中,月佼眼睛骨碌碌瞎转,瞧瞧车顶, 又瞧瞧车壁,再瞧瞧车窗,就是不敢看向对座的人。
见她那副羞赧惊慌又尽力假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模样, 严怀朗也没再吓她, 只垂眸敛了敛心神,心中暗斥自己失策。
明知这没开窍的小松鼠精是吓不得的, 方才竟然没忍住。
可她团成小团子般乖乖蹲在自己的面前, 明亮的眸子温软如水, 里头只映着他的模样——
实在是既惹人爱, 又惹人恼啊。
总是这样懵懵懂懂, 乱糟糟、瞎乎乎勾着人的心,可若当真想朝她多走一步, 她便能立刻一蹦三尺远……就说,这家伙同一只狡猾兮兮的松鼠到底有什么区别?
心中万般滋味起伏, 严怀朗却只能按捺下满心的躁动与不甘, 若无其事地淡声道:“怕什么?又没说要吃了你。”
可是,我却很想吃了你啊……月佼神色复杂地觑了他一眼,又飞快地将目光挪开。
她心中那个奇怪的小人儿正在又哭又笑地捶地,实在很怕被他看出来呀。
又行片刻,马车在距离监察司官舍不远的路口停住。
待车轮堪堪停稳,一言不发的月佼便飞快地撩了车帘蹿下。
严怀朗苦笑,暗暗叹了一口气,不紧不慢地下了马车后,又向车夫交代了几句,这才往官舍大门行去。
穿过中庭拱门,却见那个原以为已溜回窝去的小松鼠精正一筹莫展地以手叉腰,在廊下来回踟躇。
严怀朗走过去,在距她四、五步远的地方停下,浅浅扬唇:“还不回去歇着,在这儿消食呢?”
月佼偷偷深吸了一口气,步履端方、一脸正气地凑到他跟前:“我原、原本是困极了,想赶着回去睡觉,才、才先跑掉的。”
方才落荒而逃之后,刚到回廊下她就后悔了。虽然脑中乱糟糟,可她隐隐觉得自己仿佛搞砸了什么事,便赶紧停在这里等他,非要想法子把先前的场面圆回来才能安心。
严怀朗不动声色地垂眸望着她,不咸不淡道:“突然又不困了?”
就说这家伙跟个狡猾的松鼠没两样吧?他怕又让她不自在,便刻意停在离她远些的地方,结果她又自己凑过来惹人了。
“待会儿、待会儿再接着困,”月佼满口胡言地敷衍一句,又道,“我、我掐指一算,你会心想事成的!”
她古古怪怪的言行闹得严怀朗简直摸不着头脑。
虽不明白她为何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但他猜想,她或许是要弥合先前的尴尬,才特意等在这里对他示好。
他也不舍得使她心中不安,便体贴地接口,谢道:“那就承你吉言了。”
月佼张了张嘴,脑子却又像忽然被什么东西卡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见她语塞的模样,严怀朗笑着叹了口气,伸手亲昵地拍了拍她的额头,满眼全是纵容:“怎么傻乎乎的?快回去睡了,明日会很忙。”
后天她与云照、纪向真就要出京,照惯例,明日谢笙还会单独与他们三人再次确认此行的种种细节。
月佼对他的话却充耳不闻,垂脸咬着下唇,内心似有挣扎。
“怎么了?”严怀朗关切地低下头,“别总咬唇……”
他话才说一半,面前的小姑娘便猛地扎进他怀里。
在元宵那日,两人也曾有过这样亲密的相拥——虽说那是严怀朗骗来的——可彼时冬衫厚重,与此刻的感知全然不同。
虽才首夏,可衣衫已较冬日轻薄许多,这使严怀朗能清晰地感知到,环在自己腰间的那双纤细手臂隐隐发颤,贴在自己肩头的小脸似乎也正冒着滚滚热气。还有姑娘家柔软的……
她倒是抱得很实诚啊。
严怀朗暗暗咬牙,双手尴尬地垂在两侧,强忍着回抱她的冲动,他怕自己会失控。
有许多话,得等她这趟差事了结后回来,他才好慢慢同她讲的。
他得让她心无旁骛地出去,平平安安的回来,若在这当口上无端扰乱她的思绪,那很可能会导致她此行不能专注,那太危险了。
好在她也飞快地收回了手,退后小半步,顶着红脸歪头看向他,笑意讨好地邀起功来,“呐,我算得准吧?心、心想事成了。”
见严怀朗点了点头,月佼心中如释重负,红着脸将双手背在身后,“那我回去睡觉了,你也快回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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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佼与云照、纪向真出京后的第五日,严怀朗接到了手下传回关于神秘的“半江楼”的一则消息。
大约一年前,江湖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叫“半江楼”的帮派,只闻其名、不知其所在。
他们不做别的事,只是出手阔绰,频频以非常隐秘且曲折的交易方式大量购买人口,而最终这些人全都如凭空消失一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自然引起了监察司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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