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沉, 赶在宫门落钥之前, 傅韵秋与韩雪兰收拾好了包袱准备出宫,临行前,储秀宫里几位混了两分脸熟的入选秀女过来送她们几个落选的,一条宫门槛, 两处不同人, 韩雪兰看看对面,又侧过头看看自己身边的傅韵秋,心中不由浮现出了与储秀宫掌事女官崔明姑姑一般的感慨:真是......没想到啊。
“怎么办,”韩雪兰附在傅韵秋耳边,偷偷与她咬耳朵, “......突然感觉有些跌份啊, 好像莫名其妙的就被对面那些人比下去了一样。”
傅韵秋一时无语,沉默片刻, 小小声地咬回去:“那要不然......我现在陪你回去再求求钟妃娘娘?......不过先说好, 这求得了初一, 就不好再求十五了......你真想在这宫里呆一辈子?”
“那好吧, ”韩雪兰还真颇为认真地思索了一番, 然后耸了耸肩, 作惋惜状,“......那还是如今这样比较好吧。”
傅韵秋看得忍俊不禁,不由弯眸而笑。
韩雪兰看她终于放松地笑出来了, 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 也莫名地更高兴了
——就该是这样的, 韩雪兰想,傅家姐姐就该还是多笑笑才好看的啊,而不是像平日一样,总是板着一张无波无澜的冰山脸......若非今日在永寿宫里惊鸿一瞥,韩雪兰都要以为,傅韵秋本来就是不会笑的呢。
“今日一别,”对面的入选秀女里,素日里最开朗大方的江南姑娘苏鸣岚随手端起一杯茶,举手示意作碰杯状,“......不知与诸位姐妹们此生还能否有缘再见,临别之前,请容鸣岚以茶代酒,敬诸位姐妹们一杯,也祝我们在场的所有人,来年来月忆今时,都能前程似锦,万事如意。”
她这话一出,不管是要走的、还是不走的秀女们心中,都无端生起了几分豪迈之情,在场每一个人在对于自己未来的前程去路上,终究都是怀着几分茫然无措的,众女纷纷举杯,痛饮之后,有几个多愁善感、心思细腻的,还没走就忍不住先哭出了声,苏鸣岚见了,挨个过去抱了一抱,扬声激励众女道:“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姐妹们要保重自己啊!”
临到傅韵秋面前,苏鸣岚微微站定,笑着张开了手,轻轻地问傅韵秋道:“......要抱一个么?”
傅韵秋笑了笑,主动张开双臂,与苏鸣岚交换了一个拥抱。
“虽然很遗憾,”拥抱之间,苏鸣岚叹息着附在傅韵秋耳边,惋惜着祝福道,“......但还是要,一路保重啊。”
傅韵秋微微一笑,并没有去纠正对方的误解,只浅笑着回答道:“......苏姑娘也是,一路安好,万望保重。”
从储秀宫出来,作别众女,一路行至中门,走到一半,韩雪兰远远地看见了朱红色的大门便开始发疯,偏过头对着傅韵秋挑衅道:“比一比?看谁先出去?”
傅韵秋抿唇一笑,往常她是怎么也不会理会这种幼稚无聊的挑战的,今日却不知是怎的,突然胸腔里一阵激荡,朗声笑道:“好啊,比就比!”
两个人提起裙摆,甩开同行的其他落选秀女以及跟在身后送她们一行出来的宫人太监,抛弃掉往日一直揣着的大家闺女、世家贵女的端庄与规矩,拔腿朝着宫门外狂奔而去。
胸膛呼呼地喘着气,暮春的风不甚温柔地拂过脸庞,傅韵秋的脸颊泛着两抹不自然的红潮,她却觉得这样很好,很舒服。
再是痛快不过了。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跑到了朱红色的巍峨宫门之前,侧过头,对视一眼,同时地哈哈大笑起来。傅、韩两家各自闻讯来宫门前接人的家仆、婢女们,纷纷大吃一惊,傻乎乎地看着自家跟突然中了邪一般的姑娘、主子们。
韩家的家仆还好,因自家前面几个主子的豪迈事迹,如今也算是熟能生巧、见惯不怪了,不过是多少纳罕一番怎么小小姐入了趟宫,看上去规矩没学多少,反倒是比往常更为放肆,也更是像韩家前面的那几位主子了!
虞宁侯府的仆从们却是真真的大吃了一惊。
傅韵秋入宫前在府里最贴身的婢女凝秀心疼地扑到傅韵秋身前,从怀里掏出帕子就要给傅韵秋擦汗,傅韵秋笑着辞过,自己拿起擦了,迎着凝秀隐含着担忧焦虑的目光,傅韵秋微微一笑,告诉她:“我没事,我很好......事实上,我很久,都没有像今天这么高兴的了。”
凝秀眼圈一红,被这一句催的,就险些要落下泪了。
如果不是萧家少爷非要去......凝秀在心里都忍不住怨怪起萧家来,既然明知道自家的儿子要上阵杀敌,朝不保夕,为何还偏要来招惹自家姑娘呢......好好的一个姑娘,自小最是乖巧懂事、知书达理,琴棋书画、针凿女红、中馈管理......样样拔尖,却偏偏被那没良心的萧家少爷给耽搁了,平白误了一辈子。
他萧家的少爷倒是好,死在战场上一了百了了,还得了个烈士的美名,他有自己的男儿霸业要追求,他就怎么不想想,我家被留下来的姑娘,这一天一天的,熬得有多难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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