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医院回来的李福, 热了一后背的汗, 拎着食盒的手半段都不敢有所松动。
食盒的最下层是热水, 为了保药碗的温度, 所以拎着尤为的沉, 快到主殿时, 李福抹了下额头上的汗水, 抬头看了眼走廊外头,这天儿闷沉沉的,再不下雨, 夜里都没法睡。
走到了主殿门口,问过手在外头的太监,得知皇上没有传唤人进去, 李福吐了一口气, 对着半合上的门正要开口请示,只听见咣当一声的重响从那缝隙间传出来。
李福的身子猛的一震, 握着食盒的手都跟着一颤, 里头出事了!
那像是杯碟甩在地上的碎裂声, 又像是纸书被扫落, 外头那几个小太监早就已经吓的不敢动了, 李福用手按住胸口,上下吐息了好几次:“皇上, 药取来了。”
殿内没有声音,许久之后, 透了些暗哑的声音传出来:“李福。”
李福伸手推开门, 迈进去后一直是低着头的,小心翼翼拎着食盒到案桌前,从案桌上被扫下来的杯子碎了一地,还有散开来的奏折,茶叶洒在上头浸湿了一些,还有沾在上头的墨。
桌上的砚台位置都斜了,像是在批奏章时忽然动怒,皇上没开口李福也不敢收拾这些,避过后放下食盒,从里面端出了药,递到案桌前:“皇上,药好了。”
殿内这药味散开后,和茶水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十分的奇怪,纪灏从他手里接过了碗,七分满的药汁黑浓不见底,三年来一直都是这么喝下来的。
寻常人喝这个,一口下去只怕是要皱的眉头紧锁,但纪灏却似喝水一般,神情中看不出一点难受,还尝了下味道,等药碗见底时,他看向李福,声音清冷:“你的主子离开前,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李福端着盘子的手一抖,直接跪了下来,垂着头一句都不敢说。
乾清宫里的人都遣散了,唯独留下他在身边伺候,这几个月来李福过的是如履薄冰一样的日子,皇上的性子看似温和,实则阴晴不定,加上他这尴尬的身份,李福夜里都睡不好,现在忽然又问这么一句,李福深觉得自己要脑袋不保。
纪灏看着他,跪在那儿浑身抖的跟筛子似的:“你怕什么?”
不回答不行,李福撑在地上的手还在打颤:“回皇上的话,小的只有您一个主子。”
“哦?六弟还活着,你在他身边侍奉了这么多年,大小事都是你在打理,忠心耿耿,如今却只有朕一个主子。”
洋洋的声音从头顶传下来,李福吓的浑身都是汗,磕头表忠心:“回皇上的话,小的只有您一个主子。”
耳畔再度响起纪凛的声音,朝中大臣,莫不都是怕了他这手段,顺者昌,逆者亡,可其中又有多少是真正的诚服,眼前的这个太监,从六弟独住时开始伺候,算起来也有十几年,其忠心程度可见一斑,现在这么说,无非是为了保命。
翻覆上来的又是那种感觉,他将剑收回去的时候说的话历历在目。
“我不会杀你。”
“我和你不一样。”
纪灏呵呵的笑了,有什么不一样,他们都一样,他为皇位,他又岂非是为了别的,他手段不光明,这皇位之争中,又有多少事真的能区分的开是否光明磊落,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还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天真。”纪灏笑着,脸色忽然涨红,捂着胸口咳嗽了起来。
李福赶忙起身:“皇上,快来人传太医!”
首先冲进来的不是太监,是刚从宫外回来的秋瑶。
她是在入宫之后从十七那儿得知纪凛闯入到乾清宫内还险些伤了皇上,没去私刑所就直接来了这里,在殿外听到李福叫人传太医,秋瑶的整颗心都吊在那儿了,冲进来看皇上咳成这样,更是揪心不已。
“他能这么明目张胆的闯入宫,说明他早就在宫里安排下了人手,皇上,您还等什么!”秋瑶催李福去请太医,亲自照顾着他,扶他坐下后,拿开他捂在嘴角的帕子时神色一震,继而不动声色捏着帕子拭擦了下他的嘴角,捏在手中藏到了袖下。
“你不用藏。”纪灏往后靠了下,即便是看不到血迹,他也尝到了血腥味。
“我让十七满城去找,就不信找不到他们。”秋瑶脑海中电光火石闪过十一说的话,隐下了剩余的,“宫里也要盘查。”
“别让太后知道。”胃里翻上来一股灼痛感,纪灏捏紧了她的手,眉头紧皱。
秋瑶抿嘴,将他抱在了怀里,轻抚着他的头,就如那半年里每回他痛起来时她所做的事,就是抱着他。
秋瑶的视线始终是在那案桌上,皇上不忍做的,全都由她来做。
…………
纪灏这回病的有些突然,请太医来过后,后半夜还发了热,四更天时大臣们纷纷入宫来早朝时被告知皇上身体有恙。
卫老国公他们着急的很,他是知道一些皇上的身体状况的,又添了钱大人的事,皇上此时怕是糟心的很。
于是卫老国公便在诸位大臣离开后独自留了下来,到乾清宫去求见。
无人知晓他们在里面说了什么,卫老国公离开时已经是傍晚的天,平地刮起了一阵风,随即是豆大的雨点落下来。
炎炎夏日的傍晚下着这么一场大雨,迎面袭来的尽是凉爽,街上行人匆匆,等不及的冒雨往家里冲,有些穿了蓑衣,还有些站在店铺门口,等着人来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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