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无敌,祖父数代从戎,无敌少时,即有军略之才,十五从军,二十岁为禁军侍卫。时,晋阳有豪门何氏,为先主重臣,性跋扈,无敌不意得罪其家,贬斥至代州戍边,何氏尤不罢休,遣刺客杀之。段某幸脱大难。至代州,为林远霆所重,荐入沁州军,后为龙庭飞麾下名将,号磐石将军,长于守备,龙庭飞每出征,皆以段无敌守其后。
——《北汉史·段无敌传》
秋玉飞神色漠然,负手而立,凌端眼中闪着敬慕之色,段无敌虽然枷锁未除,却是下了囚车,三人站在路边枯树之下,石钧等人被赶出百步之外,不得近身。
段无敌神色平静,似乎不在意这一身枷锁,可是秋玉飞却能隐隐从他眼睛深处看出那种不愿为人探知的苦痛和委屈。他轻轻叹了口气道:“段将军素来得诸人敬重,龙将军也视将军如同左膀右臂,为什么会下令拘禁将军,将军不妨向我直言,待我设法为将军讨回公道。”
凌端连忙道:“是啊,段将军,谭将军生前对您敬重非常,若是将军在世,必然不会坐视您受屈含冤,小人虽然没有什么力量,可是也绝不会看着您受人诬陷。”
段无敌轻叹一声,道:“段某从前不过是对谭将军公平相待,想不到谭将军竟然如此推重,段某愧不敢当。”
凌端正色道:“当日将军遇刺重伤,我军颇受排挤,只有将军您不仅没有落井下石,还屡次额外送来钱粮,将军曾说,段将军您是可托以生死之人,凌端就是拼了性命,也不愿见将军受害。”
段无敌苦笑道:“谭将军谬赞了,说句公道话,这次段某乃是罪有应得,段某所犯乃是勾结商旅,走私货物,从中牟取巨利的大罪,数日前被飞虎将军石英查获,因此请了军令缚我到中军治罪。”
秋玉飞神色一变,他怎也料不到这平日端正恭谨,清白正直的段无敌竟会犯下这样的贪贿之罪,这样的罪行,轻些说是违反军规,贪赃枉法,重些说就是叛逆大罪。需要通过段无敌走私的货物,必然来自大雍或者东海,北汉国主有严令控制边关,除了少数商旅之外,其他人不许擅自和东海通商,而和大雍通商,罪同叛国。
秋玉飞心中恼怒,正要斥责段无敌几句,却见他神色平静,全无愧疚之色,心中不由一动,问道:“段将军可是受人诬陷?”段无敌平静地道:“并没有人诬陷,段某不必讳言,从三年前开始,段某经手十四次走私,得到银钱六十万,今次被石将军查获的货物价值三十万,段某可以从中获利十万。”
秋玉飞心中怒火熊熊,可是奇异的,一看到段无敌那双清澈如同明镜,深沉如同寒渊的眼睛,秋玉飞却是无法相信,这人会是一个不顾国法军规的贪渎将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段将军不必再试探秋某,秋某相信将军所为必然有不得已之处。”
段无敌眼中光芒一闪,微笑道:“四公子身为国师弟子,虽然国师教徒甚严,公子也曾多受苦楚,可是公子怎会知道普通士卒的艰难,我军多年来和大雍作战,伤亡无数,这几年虽然胜多败少,可是大雍国势蒸蒸日上,我国却是越发艰难,公子想必不知道,从六年前开始,我军的粮饷就已经不足,能够拿到半数已经是难得的了,士卒重伤成残之后,抚恤也很难得到,所以军中流传这样的言语,宁可沙场战死,也不能成了废人。”
秋玉飞心中巨震,他虽然也是出身寒微,却是自幼就得到魔宗收养,比起几位师兄来,他可以说没有遭遇过太多的苦难,后来几位师兄或者主持魔宗事务,或者进入军旅,只有他终日弹琴练武,从不涉及这些军政要务,怎知北汉国事已经艰难至此。他的目光落到凌端身上,只见他面色隐隐带着悲痛,那是感同身受的神情。
凌端看见秋玉飞询问的目光,低声道:“四爷,段将军所说一字不差,当初我两位兄长从军报国,却是不许我和他们一起的,他们都说希望我能够成家立业,不要断绝了凌家香烟,可是我两位兄长战死之后,抚恤极少,家无余粮,我仗着学过武艺,也入了军旅,我从军杀敌虽然是想为兄长报仇,可是也是实在无力谋生,若非谭将军怜悯,我小小年纪怎可能成为将军亲卫,后面又蒙将军提拔,成了鬼骑的一员。四爷,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谁家不是如此,所以我们都盼着可以攻下泽州,泽州沃土连绵,我们就可以靠着军屯养家活口。重伤成残的袍泽也可以有安身之所,不需为了担心连累家人而自杀,沁州,太贫瘠了。”
段无敌别过头去,可是秋玉飞看到他回头之际,清泪坠落尘埃,秋玉飞说不出话来,他从未想过,那些奋不顾身,拼命作战的军士居然承受着这样的苦难,比起他们,自己自由孤苦又算什么。他平静了一下心绪,道:“段将军所为莫非就是为了这些将士么?”
段无敌强颜一笑,道:“大将军为了弥补军饷缺额,下令允许将士在泽州劫掠,但是段某所部常年在后方防守,无法得到这样的好处,而且这两年齐王坚壁清野,我军很难有所斩获,不得已,我勾结巨商走私货物,一来从中优先取得廉价军需,二来索取重金补上军饷缺口,虽然此事有碍国法军规,可是段某也是顾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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