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如此哀凄慌乱,仿佛世界已经崩塌,口中只是翻来覆去地说道:“木槿,不要去。”
我硬下心肠,不去看锦绣的泪容,转头对原非烟说道:“二小姐,快二更天了,此时正是冲下山的好机会。我想带一千名子弟兵,马尾扎着树枝,前往去洛阳的大道,而你和余下的子弟兵就走那条通山小路,可掩敌兵耳目,不出两个时辰,便能到洛阳。”
原非烟微一点头,赞道:“好计,花木槿果然是天下奇人。”
她又让我待会儿骑上她的狮子骢,以掩耳目,我只能心疼地将乌拉交给素辉照顾。
她带着我们前往林中点齐剩余的八千名子弟兵,解释了刚才的骚动,是因为柳言生想杀原非烟,好卖主求荣,投靠南诏,现下已被正法。然后说明了下一步战略计划,讲明了需要一千名子弟兵陪着假扮成原非烟的我在鸡鸣时分,冲下山去,现下征求那八千子弟兵中,有愿主动前往的,便请出列。
西安原氏,治军严明,家教森严,使我惊喜的是,那八千子弟兵,竟没有一丝惧色,反而争相请死,统统往前踏出一步。
我们感动之余,原非烟只得点了一千名没有家累,且非家中独丁的子弟兵,让他们选择战马,在马尾缚上树枝。这挑出来的一千个男儿是原家的铁卫,平静地做完准备工作,向我施礼齐声道:“听凭木姑娘吩咐。”
我翻身上马,看着那黑压压的肃杀之气,一股崇敬之情油然而生,向大家抱拳还礼道:“能与诸君同去,乃是我花木槿的荣幸。”
众男儿异口同声道:“谢木姑娘。”
临行前,我单独到宋明磊那里,向他笑道:“二哥,我们小五义相交六年,锦绣不在,承蒙二哥照顾我和碧莹。碧莹她对你一往情深,相信聪慧如二哥,定是早已发现了。如今我马上要去了,我求请二哥,即便有心上人,也多多照拂于她,还有锦绣。”说罢我深施一礼,“还有,”我掏出一个染血的布娃娃,“劳烦你若有机会就请把这个交给珏四爷吧,就说木槿负了他,不能骑着乌拉去西域找他,只有来世再来报答他的深情厚谊了。”
宋明磊凝视着我,默默地接下了花姑子,塞在怀中。
我深深地呼吸一口,对锦绣和宋明磊又绽出一个自认为很美丽、很木槿式的笑容,转身欲上马。
“对不起,木槿。”宋明磊的声音忽地从背后传来,我诧异地回头,他正用天狼星一般明亮的目光,坚定地看着我,“二哥不能答应你。”
只见那血染战袍的少年端坐在马上,夜风吹动战袍一角,拂动他的一丝乱发,扬过年轻的脸庞。他对我如春风一般地微笑着,仿佛是兴致盎然地准备去赴一场华丽的宴会,缓缓说道:“因为二哥要和四妹一起去。”
“不要。”
这回是原非烟和我同时出声了,从刚才柳言生下毒,我们小五义联手杀柳言生,原非烟一直隐而不发,沉着应对,比之男儿毫不逊色,不愧为将门虎女。然而此时此刻的她,那双美丽的凤目潸然泪下,满怀不舍地瞅着宋明磊,宛如一个寻常女子,苦苦挽留心爱的情郎。她颤声问道:“这是为何,光潜,我已让你们小五义,杀了柳言生,你为何还要去呢。”
宋明磊在马上对她微欠身道:“我们小五义结拜的时候就说过,荣辱与共,富贵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请二小姐成全在下。”接着他又回过头来看着我,对我柔声笑道:“四妹不让二哥同去……莫非在四妹的心中,是听信了柳言生的浑话,觉得二哥身子肮脏,不配陪着你吗?”
“不,在木槿心中,二哥永远是勇敢、智慧、高洁的二哥,只是……”我焦急地说道,“二哥,木槿除了锦绣,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我……”我哽咽着,伤心道:“我实在不想看到小五义再有任何危险啊,那样我会受不了的。”
“木槿的心思就是二哥的心思。”宋明磊笑得那样快乐,完全不像是去送死,“那就请四妹紧紧跟随二哥身边,二哥定要护你周全。”
我再也忍不住,半晌洒泪道:“木槿……何其有幸,能有二哥相陪。”
宋明磊的笑容更是快乐,双目焕发着我从未见过的神采。不再理会身后流泪的原非烟,他拉着着我驾马来到外洞,对着那一千名赴死队员,大声喊道:“诸君听着,只要能救出原二小姐和余下的兄弟,宋明磊与我家四妹,便与尔等同生共死了。”
那一千人中有很多是他的旧部老友,听到这话,皆满眼闪着崇拜,兴奋地挥舞着双臂叫好。这种兴奋感染了整支军队,到处都洋溢着英雄男儿那视死如归的豪情,亦深深地感染了我。
刹那间,宋明磊的神色一片肃杀冰冷,周身仿佛围着一圈可怕的地狱之火,与他身上的铁甲、双戟融为一体,好像是天生的复仇煞神。这与我一向熟悉的他,那时而清澈如水的少年气质,抑或是时而超越性别的华美气息,都截然不同。于是那时我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奇特的想法,其实在我周围的所有人中,我最不了解的,竟是我这位相处时间有时甚至超过了碧莹的结义二哥——宋明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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