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世子乃是公私分明的人,”我笃定地笑道,“我身上带着毒,段世子定然对木槿没有兴趣了,再则,如今豫刚家难道不想同我家三爷结盟,好一统南诏吗?”
夜云密布起来,我看不清段月容的神色,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疾驰的马上久久地沉默着。
无边的夜色吞没了我们。我的脸立刻垮了下来,手中紧紧拿着那玉玦,心如刀割。为什么张德茂要行刺我,而且他没有在见到我和段月容时立刻下手,而是选择在客栈里对我和他同时下杀手?很有可能是为了让世人看到我同段月容在一起的证据,这样对于原非白和原家都是绝好的打击。
他这样做,对谁最有利呢?是窦家还是南诏光义王?抑或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幽冥教主?
我刚才面上笑得潇洒,却不知心中有多么凄惶,现在恐怕连非白也无法自保,所以才会令暗神放我出原家。又或许是他自己也怀疑原家混进了内奸,故而嘱我除非见到拿着玉珑环信物的人,否则万不能相信。
非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五义又如何混进了张德茂之流?那宋二哥和碧莹,真如张德茂所言吗?
张德茂犹擅易容,他可以假扮成任何人,反之亦然,也可能刚才那个杀手是易容成为张德茂的。我的心中满是疑团,现在唯有孤注一掷,索性将计就计地同这个段月容绑在一起。反正他武功已废,对我构不成威胁,如今的他反而对我是最安全的,再有人来行刺,也可拿他当个挡箭牌。
夜雾弥漫,几乎看不见前路,唯有山脚下那家来运客栈火光冲天。
我把马匹贱价卖掉,一路之上,两人渐渐又用尽了从张德茂处偷来的银子。段月容武功尽废,又有我拦着,自然是不可能再去做那杀人越货的勾当,于是我们开始沦为乞丐,时而要混入从陕北逃难出来的流民队伍之中。
然而因为段月容的紫眼睛,总是待得不久,便引起了怀疑,我们只得又过起了野营的生活,好在春暖花开,春虫嫩草颇多,日子不像以前那样难过了。
行至泸州附近,打扮得像叫花子的两人,肚子又叫了起来,段月容不耐地冷冷道:“快去找点吃的。”
我横了他一眼,鼻间忽然传来一种焦味,我和段月容往西望去,却见有一处黑烟浓冒。
我们跟着黑烟一路小跑,有马蹄声传来,赶紧扑在地上隐蔽起来,却见大约一百人的一队官兵兴高采烈地经过,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旌旗上绣着一个大大的“窦”字。队伍当中有几辆农家用的板车,车上似是装满了圆形的物体,盖着青布,红色的液体将青布渗得湿透,顺着青布的四角沿途一路洒下,车子一个颠簸,滚出一物,我定睛一看,竟是一个怒目圆睁的人头,立刻心脏一阵收缩。
板车旁的小兵赶紧去捡,领头的军士抽了那小兵一鞭,“你他妈的找死啊,加上这三百个人头,好不容易凑齐一万,少了一个,我砍下你的顶上。”
小兵胆战心惊地应着,抖着双手拾起那个人头放了回去。
那军士大笑着,“兄弟们加把劲,快快赶回巴蜀,拿着这些乱军的人头向窦相爷领赏去。”
众人狞笑着往前赶去,眼中闪着一种近似疯狂的残忍笑意。
过了一会儿,军队过了,我暗想,莫非这队窦家兵灭了原家一个据点?
段月容眼中出现了一丝嘲讽之意。
往前行了数里,却见是一个焚烧殆尽的村庄,村里到处是焚毁的无头尸堆,看那几具未及烧尽的尸体衣着,只是一些打着补丁的普通农户。
我浑身发着颤,原来那队窦家军所说的乱军不过是些劳苦百姓。
段月容面不改色,嘲笑道:“你忘了在青州所见的悬赏令了吗,窦氏以原家军的人头为计数,犒赏平乱有功的士兵和百姓。却不想这窦家兵便烧了几个普通老百姓的村子,砍些平民的脑袋,不论男女,权充原家流寇送往京城。听说窦家兵已经烧了很多这样的村子,几万东庭老百姓缴完苛捐杂赋,到头来还要成为窦家士兵领赏的血冬瓜。”说罢,便无视于这惨绝人寰的黑烟和肉焦味,拉着我四处游走找吃的。
我们进到一家没烧光的屋子里,段月容居然从灶火里翻出几个烤得差不多的土豆,坐在那里大啃起来。他塞给我一个最小的,“别愣着,快吃了好往播州赶路。”
我强忍着心中的恶心,咬了几口间,段月容已全部吃完。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外,挨家挨户地搜着,看可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或是干粮。
“可恶,他们还真是烧得干净,比我南诏兵士还狠,什么也不留给我们,都烧得差不多了。”他翻着几具未烧尽的尸堆,唾了一口。
我愣愣地站在曾是热闹的村庄大道中间。忽地有人抱住了我的脚,我低头,却是一个脑袋砍了一半的女子尸体,我啊的一声叫起来,却见“她”一手紧紧抓住我的脚踝。
我魂飞魄散地跌坐在地上,梅影山庄的所见所闻袭上心头。
段月容听到我的叫喊,举着酬情飞奔过来,正要砍下,我忽地发现这女尸怀里似乎抱着什么。
“等等。”我小心翼翼地将她翻过来,却见她一只手紧紧在胸口护住了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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