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四年的正月格外的冷,如今已经二月末,宫里还依旧穿着棉衣不敢换。而且天气干冷,并不见雨雪,外头的大臣们也议论纷纷,担心年景不好。
这确实不是个好年景,打从前年三藩叛乱开始,宫中就不闻笑语。而去年岳州之战爆发,朝廷这边并不见优势,原本只是西南诸地动乱,可如今叛乱的省份已经能和朝廷划江分立。
也是在去年,赫舍里皇后生下了二阿哥保成,可皇后随即薨逝。这件事给紫禁城的上方投下了一块阴影,皇帝大为哀恸,久久不能释怀。不久之后,有人开始对赞同撤藩的大臣喊打喊杀、还力劝皇帝迁都回盛京。
京城和宫中人心惶惶,所幸这些都被皇帝和太皇太后给驳斥了,再没了下文。
好不容易将康熙十三年熬了过去,可今年一开春,皇帝现存的长子、养在宫外内务府总管噶禄家的保清阿哥,他出痘了!
刘嬷嬷贴着墙边跑回了延禧宫,她的主子、保清阿哥的生母纳兰庶妃正在延禧宫配殿里住着。庶妃身边的大宫女看见了刘嬷嬷,赶紧给她使眼色,让她放轻脚步,庶妃正在念经给阿哥祈福呢。
庶妃纳兰氏与皇帝年纪相仿,如今刚满二十岁,按说正该青春年少,可脸上却是黯然之色。
她已经夭折了一个儿子,当时宫中夭折的孩子太多了,等到皇后的长子承祜夭亡之后,甫一出生的保清就被皇帝送出了宫,让内务府总管来抚养。
孩子刚满月就被抱走了,庶妃忍着、盼着,打听儿子的消息,只求儿子平安,好不容易长到了三岁,他又出痘了。
纳兰庶妃的心像被油煎一样,见不到儿子,不能亲自照顾,只能躲在这里念经求佛……纳兰氏终于忍不住眼泪,扑在佛像前哭道“求佛祖保佑我的儿子,我宁愿折寿,只求他好好活着,求神佛保佑我儿子!”
刘嬷嬷和大宫女也陪着落泪,好一会才敢上前扶起庶妃,帮她洗漱换了衣裳。纳兰氏慢慢平静下来,这才问道:“嬷嬷去前头,家里派人来怎么说的?”
“舅太太打发人来说:舅老爷昨儿听着信,就带着成德哥儿去了噶禄总管府上。”刘嬷嬷轻轻说道,“舅老爷白日里还要上朝、去兵部办事,可侄少爷一直带着人守在噶总管家里头。”
纳兰庶妃听说娘家大侄子成德在,哥哥明珠又亲自去过了,这才放下心。她的长兄纳兰明珠正在做兵部尚书,很得皇帝的信重,侄子成德又一贯聪敏好学,办事稳妥。
哪怕之前索额图一伙人喊着要处死那些赞同撤藩的“奸臣”,皇帝也训斥了他们,回护了自己哥哥。
有他在,将来她的保清也不会吃亏,可她儿子得好好活着啊!
庶妃忍不住道:“我的承庆没了,她的承祜就生了下来;她的承祜没了,我的保清生下来就被送走……她生了保成阿哥,我的保清转年就出痘。怕不是犯克!”
“主子!”刘嬷嬷不赞同的摇头:“皇后都没了,您还说这些做什么。保清阿哥富贵命大,必定长命百岁,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我也知道。”庶妃拭泪,极力控制情绪:“可我就是……我的阿哥才满三岁就出痘,父母都不在身边,我是心疼他。再说,皇上到现在都没说什么,再过几个月是先皇后周年,怕不是没心情管我儿子。”
刘嬷嬷听见这话,也无话可说,只好劝道:“前头高八格已经在打听了,主子放心,皇上怎么也会有所安排的。”主仆一时无话。
“主子!”
小太监秦吉了跑进来,险些被门槛绊了一跤,他连滚带爬的到了纳兰氏跟前,跪下道:“禀主子,奴才师父在前头打听着了。皇上说:皇子出痘,自明儿起,各衙门奏章俱送内阁。万岁爷亲自带着太医往噶总管家里去了!”
纳兰庶妃都愣住了,旁边刘嬷嬷和大宫女高兴的拉着她:“主子听听,皇上惦记咱们阿哥呢,咱们阿哥必定平安无事!”
“好、好好。”纳兰庶妃眼泪落了下来,可嘴上努力带着笑:“阿哥一定会好的!”
在这内宫里,帮保清阿哥上香的不只是生母纳兰氏,钟粹宫的马佳氏庶妃也在痘疹娘娘面前上了香,祝祷阿哥能平安熬过出痘。
她的嬷嬷还道:“娘娘自己还有身孕呢,再说不如看看咱们格格,保清阿哥自有纳兰庶妃操心。”
马佳氏盯着嬷嬷不说话,直把人看的低头,她这才淡淡道:“我自然关心格格,可我也关心保清阿哥。他要是能过了这一关,日后弟弟妹妹自然也会平安。”
这话里的意思就深了,嬷嬷恨不能把脑袋埋进砖缝里,就当什么都没听到。马佳氏庶妃怀的已经是第五胎了,前头生了四个孩子,只活下来小格格一个女儿。承瑞、赛音察浑、长华,这三个阿哥都没能活过两岁。
嬷嬷恨不能抽自己几下,明知道主子有心结,自己怎么就多了这个嘴!
外朝的臣子也在议论,如今正做着起居注官的徐乾学就道:“皇上还是疼儿子,战事吃紧,还是将一应事务交给内阁,然后去照看大阿哥。一片慈父之心难得,只是端范公也要小心。”
徐乾学不止是皇帝的起居注官,还是纳兰成德的老师,他说这话纯粹是为了给明珠提个醒:瞧瞧那边,索额图索三爷的眼神可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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