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禔看顺治、康熙的统治生涯, 主要是参考他们的起居注档, 再结合自己的亲身经历, 发现和大臣,或者说和下头的人打交道, 实在是磨人的事情。
有些人得拉拢、有些人得打, 有些人需要限制他们的权力操作, 有些人却需要给出更大的施展空间。
并不是说皇帝举着刀大喊“不听话, 朕就宰了你!”, 大臣们就能乖乖听话。这种暴君不是没有, 也不是无法做到,但通常的下场都不是很好。
胤禔还不想拿自己和全家的性命走钢丝, 他现在还得小心试探, 一步步的做事。之所以从织造们下手,说句大实话,因为三织造毕竟是内务府家奴出身,就和前朝皇帝用太监,本质上是一样的。
国法需要慎重, 家法就随心了,可操作余地更大。
皇帝在正常朝廷大臣范围之外, 必须另有能用的人,这样才能保证消息渠道的多样化。纯粹依靠读书人治国,那属于士大夫们君子国的臆想, 再说君子还有群而不党之语, 合着什么话都叫他们给说了。
“皇后那边, 还在同老夫人说话吗?皇额娘和舅舅呢?”
皇帝从清溪书屋出去,看着春明园那边,看着身边的起居注官和南书房学士,吩咐道:“帮朕记下明日叫索伦图和鄂尔泰见朕。还有,春明园和畅春园要连在一起,中间扩地的时候不要扰民,这附近还有看守皇猎场、园林的人家,内务府手脚不干净,别以为朕不知道!”
“回主子话,主子娘娘那边已经用过了晚膳,还在和老夫人叙话。”秦吉了答道:“太后娘娘那边也还在和老国舅叙话,几十年未见了,听高公公说,又哭又笑的。”
“唉,那朕就自己用饭罢。”胤禔叉着腰呼吸新鲜空气,然后吩咐道:“今天就算了,明儿上午把大格格和大阿哥都叫过来……算了,还是把孩子们都叫过来罢。弘曜身体也好了,让他一起过来。”
富森被胤禔放进了御前侍卫,而富格早有功名,先皇大丧的时候被胤禔火线提拔,如今已经成了内阁中书,负责缮写、草拟、翻译等等。而富格这种,简而言之就是,天子近臣。
这哥俩现在都在皇上身边,这会听胤禔抱怨,哥俩都垂着头忍笑。这一听就是老子不顺心,要把孩子们都抓过来问话了,每个当儿子的都有过这种经历。
龙子凤孙亦不能免俗。
胤禔早就把休息日什么的忘在脑后,他就是无聊了,想给孩子们找点事。不成想老天爷还记得他定下的新规矩,第二天没等孩子们过来,突发情况就被送到了皇帝眼前。
都察院御史上奏,皇上您没发现了,户部的情况有些不对。我们有理由相信,户部有人是国之蠹虫!
上折子的人是都察院左都御史,而奏折里提到的罪名,是说这年春季户部在向民间购买草豆的时候贪弊。就是户部郎中、堂官低价收入但高价报账,差价自然是揣进了自家腰包。
元起皇帝在畅春园气的发抖,觉得自己的脸皮都被撕下来了,他当皇帝才半年,半年!这帮王八羔子就给他搞出了贪墨案,眼看着是觉得自己这个新君好糊弄了。
“叫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给朕查!”胤禔咆哮道:“让左都御史和刑部尚书领衔,从上到下给朕查清楚!户部从尚书到书吏,一个都不准离开部里,离开的马上滚回去!”
说句几百年后烂大街的话:凡行过,必留痕迹。
尤其是这会,贪弊手段也就那么多,端看你认不认真查。在天子勃然大怒的情况下,掌握证据的都察院、掌握套路的刑部和负责恐吓的大理寺三管齐下,在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时间内,就给出了答案。
他们撬开了户部书办小吏的嘴,都察院早就知道户部常来常往的商人名单,按图索骥,最后突袭一个金姓商人家中,找到了自康熙四十四年至今的账簿找了出来。
就像户部防着商人,商人也防着当官的翻脸拆桥不认人,账本上户部从尚书开始直到户部的书办,有一个算一个,都拿过这份银子。
只是尚书的银子是尚书公子拿的,倒也没让公子爷帮忙办事,只是上供而已。侍郎家里也收过银子,大家都以为那是正常孝敬。
四品以上的官员对于“孝敬”都颇有心得,在官场上,这是源远流长的传统,没人觉得不对,大家都以为这只是商人“懂事”而已。谁成想这是部里的小官吏勾结得来的。
户部尚书张鹏翮跪在胤禔面前哭的抬不起头,他一向自恃清廉,名声也好,不想老了老了居然险些弄得晚节不保。再加上上头皇帝说的话,愈发让他难过了。
“朕当年随皇考南巡,途经兖州,是听过你官声的。当年皇考还说,张鹏翮为人好、为官好,能为百姓着想,也能周旋朝廷的难处,甚是难得。老人家临终之前还说让你接班吏部尚书,结果呢?”
“皇考令你一路平步青云,也是看你立身持正的缘故,怎么就出了这种事。”
胤禔沉沉叹息,张鹏翮不是伪君子,他做官几十年,从来不玩万民伞那一套。当地方官的时候,都是先处理当地的沉积案件,勤于文教,他还懂水利和戴梓很有共同语言,否则康熙也不会让他去户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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