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头戴通天冠, 身着明黄色缂丝貂皮金龙袍,端坐在垂拱殿的蟠龙宝座上,神色不怿,将一本奏章甩在御案上, 鼻子里哼了一声:“这已是韩唐第三次向朕请求增拨军饷了,胃口真是越来越大!”
兵部尚书司马护犹豫了一下,出班站定,小心翼翼的道:“凉州本苦寒之地,去年更不比往年, 气候极其恶劣, 入冬以来数场暴雪, 士兵冻亡人数一直在增加,韩将军也是没有办法。”
皇帝皱眉道:“朕不是已派人送去御寒衣物了么,为何冻亡人数一直增加?”
宇文护道:“皇上虽体恤将士,但这次受灾的不仅仅是士兵,还有西北百姓,韩将军向来爱民, 也无法置凉州百姓于不顾, 那些衣物食品, 也只是杯水车薪。”
皇帝还没作声,首辅文天和躬身道:“皇上,眼下保证凉州戍边将士的衣物食品是最要紧的, 冻亡的士兵的抚恤银子, 也得尽快拨出去以稳定军心。吐谷浑的伏罗可汗野心勃勃, 对凉、灵二州窥伺久矣,如今跟吐蕃联姻,关系愈加密切,怕只怕开春之后,有对我大燕不利之举啊。”
皇帝沉默了一下,对户部尚书耿耿贤道:“既然如此,户部便再拨二十万两银子过去吧。”
耿贤道:“臣遵旨。”
皇帝眉头紧锁:“若伏罗可汗果有不轨之心,倒要小心提防,诸卿有何建议?”
次辅王忠生性耿介,奏道:“当年霍牧大将军一举击退吐蕃,又追击吐谷浑大军几千里,将他们赶回西陲,我大燕铁骑由此声威赫赫,令胡虏胆寒。臣听闻,至今甘、凉几州百姓对霍大将军之神勇仍津津乐道,敌人提之也甚为敬畏,所以臣认为,只要霍大将军仍在,吐谷浑等便不足为患。”
皇帝眸色微微一沉,淡淡的道:“安乐公已经老了,他是大燕的功臣,又是朕的国丈,该让他颐养天年,难道他偌大年纪,朕还忍心让他马背上颠簸不成?”
文天和立即道:“皇上所言极是,安乐公戎马一生,是该好好享享清福了。”
礼部侍郎张退之道:“其实只要吐蕃不暗中相助,区区一个吐谷浑又何足为惧。”
皇帝目光一闪:“张爱卿有何高见?”
张退之道:“自上次九公主之事后,我大燕跟吐蕃关系一直僵着,这样下去对我朝十分不利。德利赞普是贪婪好色之人,如果皇上能派上一个能说会道的使臣,再带上大批金银绫罗,挑选一些美女送过去,必然会缓和两国的关系。”
他还未说完,王忠已气得吹胡瞪眼,上前一步道:“岂有此理!我大燕疆域辽阔,国力强盛,安能向一番邦折腰低头!皇上,张退之唯知谄媚外邦,屈膝求和,此乃小人,亦是奸臣,求皇上将他治罪!”
张退之忙道:“王大人冤枉我了,我只是见皇上为此忧心,殚精竭虑,出谋划策而已。为君分忧,本就是做臣子的本分,何来谄媚外邦之说?再者,若说屈膝求和,便是强汉盛唐,也曾送过公主和财物与匈奴等番邦和亲啊。”
“王爱卿稍安勿躁。”皇帝止住王忠,思忖了一会儿,道:“张爱卿之言也不无道理,若战争兴起,苦的只是百姓,朕不忍看见百姓深陷于水火之中,若能换来天下太平安稳,百姓安居乐业,金银财物又算得了什么?”
王忠情急跪下劝阻:“皇上,万万不可啊!”
“朕意已决,卿不必再多言。”皇帝摆了摆手,目注张退之:“张爱卿,朕便命你为使臣,即日启程去吐蕃,以示朕愿永结和平、互通有无之意,朕将亲手修书一封,你替朕转呈给德利赞普。”
张退之跪下道:“遵旨,臣一定不负圣意,圆满回朝。”
赵承恩看了看皇帝的脸色,将拂尘一甩,拉长嗓子道:“退朝!”
下了朝,回到长乐宫,皇帝歪在炕上,略略歇息了一会儿,便有小太监来报:“启禀皇上,玫贵人在外求见。”
“玫贵人?”皇帝仍是闭着眼睛:“她不在自己宫里养着身子,来这干什么?”
赵承恩在边上微微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道:“皇上政事繁冗,日理万机,玫贵人心系皇上龙体,亲自炖了野参汤,特特儿送过来。”
“哦?”皇帝眼睛睁开一线:“叫她进来。”
慕绯羽扶了扶自己头上的倾髻,轻撩裙摆,跨过门槛缓缓走进来,安澜提着装参汤的盒子,紧紧跟在她身后,一进入暖阁,便屈膝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皇帝抬眼瞧她,见她头上插着一支金累丝红宝石步摇,眉间贴着精致的花钿,身上穿着一件玫瑰色灰鼠袍子,虽然容颜仍有些憔悴,却依旧艳丽动人,他嘴角不由扬起一抹笑意:“起来吧。”
“谢皇上。”慕绯羽抬了抬下巴,安澜连忙揭开盒子,小心翼翼将盛着参汤的碧玉碗放在几上。
赵承恩按例拿过一根银针来,在汤里试了试,见银簪未变色,皇帝便端起碗,轻呷了一口,然后放下,对慕绯羽招了招手:“过来。”
赵承恩见此情景,连忙带着安澜等退下了。慕绯羽款款走到炕边,皇帝拉了她手,让她挨着自己坐了,叹道:“你前阵子才失了孩子,身子又不好,如何又来费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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