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轮去了皇慈庵后,日间闭门不出, 在房中抄写经书, 夜晚则在院中吹奏竹箫, 或是呆坐,每每至三更时分才回房歇息。如此这般过了几日,身上便有些发烫起来,只不作声, 高贤心细,在一旁伺候时, 仍是察觉到了异常,忍不住问道:“主子, 您神色看起来有些不对, 可是身子哪里不适么?”
“没事。”冰轮强打精神,道:“不过是身上有点发热。”
高贤一听便生了担忧, 忙道:“奴才这就回城去请个太医, 来给您看看。”
“不必!”冰轮斥道:“别大惊小怪的,到时惊动许多人,我这不好好儿的吗?”
高贤虽是着急,毕竟不敢违拗她的命令, 到了晚上,便再三催促她早些安歇。谁知到了第二天,愈觉神思倦怠, 身子乏力, 不得不卧床休息, 皇慈庵有女尼略通医术,过来替她诊了脉,开了药方,几剂喝下去,却也不见退热。到了这份上,高贤也顾不得什么了,寻思着若请太医来寺庵中,一则冰轮不喜,二则的确不便,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了李茂,旋即悄然打马回城。
李茂之父李道忠已于前年过世,冰轮当时特地赏赐了银两,至霍凛称帝,李茂怕自己女儿身份日后终究会惹祸上身,便趁机求了冰轮,离开了太医院。
恢复自由身,本是值得庆祝的事情,但她想着苏蕴,几个月来,相思难熬,忧心忡忡,也无心出去给人看病,一个人呆在家里长吁短叹,那日见到苏蕴,竟好似天上掉下凤凰一般,欢喜得几乎发昏,过了好几日,方始相信眼前一切并非幻觉。
高贤过来时,已经日上三竿,李茂和苏蕴仍未起床,正是说不尽的情话,道不尽的恩爱,听见门被拍得山响,不情不愿穿衣起来,看见高贤,倒吃了一惊,连忙让进屋内,高贤不让她倒茶,三言两语说明来意,便催促她起身。李茂才跟苏蕴相聚,自是不舍分离,但长公主兼救命恩人染疾,哪能怠慢,回至后院,将个中缘由告诉苏蕴,又千叮咛万嘱咐了好些话,方收拾药箱行装等,坐上马车,匆匆忙忙随高贤出城。
到了皇慈庵,细细探了脉,只说是外感风寒,气郁不舒,因症发之初失于调养,诊治不当,到现在却是可大可小,有些麻烦。李茂略加思索,写了一个方子,高贤对比两人从城中带来的药,却少了两味,好在庵中亦常备了许多药材,慧显师太手下弟子很快寻了来。李茂感念冰轮之恩,见药齐备,也不等其他人动手,抢着出去了,自己亲手按方煎药。
冰轮此时已昏昏睡去,高贤守在一旁,想着适才李茂之语,心中总是七上八下,许久,轻手轻脚出去,小心翼翼关上了房门。
李茂蹲在廊上,手中拿着扇火的扇子,正守着炉子煎药,高贤走近她,低声道:“李太医,我有点事情,还要回城一趟,要是殿下等下醒过来问起,你就跟她说,还缺着几味药,我去抓药去了。”
李茂看着他:“这。。。。。。高总管,您这是让我骗殿下?”
高贤知她畏惧冰轮,连忙摆手:“不不,这不算欺骗,只是请你帮我个小忙,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就算殿下知道,这不还有我兜着呢吗。”
李茂道:“那。。。。。。那好罢。”
“别担心。”高贤见她仍是不安,安慰道:“我会很快回来的。”
早上还是晴好的天气,不过一会儿,天空就聚集起乌云,春雨似蚕丝,似银线,裹挟着冬季残留的寒意,交织成绵绵密密的网,网住了整个天地。
“姑娘也是知道的,主子身子向来很好,头疼脑热都是极少,这次高热数日不退,竟至卧床不起,实是非同小可。”高贤身上衣裳被雨打湿了大半,躬着身子,低声恳求:“还求姑娘随奴才一同过去,主子看见姑娘,必然欣喜宽慰,这病也许就好得快些了。”
莲真也不知有没有听见他的话,眼睛只看着窗外,下了半日的雨,庭中花瓣零落,一地残红,望之令人怜惜。
高贤耐心等了半天,仍不见她回话,想了想,横下心道:“姑娘从前跟主子何等亲厚,近日心结难解,冷面以对,无非是因为恭宗皇帝。姑娘只知为恭宗皇帝的死,怨恨主子,可知恭宗曾经暗中指使身边的人下毒,欲要谋害主子,若非主子精明,早就。。。。。。唉!”
莲真蓦然回过头来:“你是说煦儿。。。。。。”心中惊痛,竟然说不下去,片刻,大声道:“你胡说!”她眼睛紧紧盯着高贤,似要从他脸上辨出话语真伪,神色愈来愈是激动,接着道:“他只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怎会想到做这样的事!我不信,我一点儿都不信!”
“他是皇帝,不是普通的孩子。”高贤却很平静:“奴才的确盼着姑娘和主子冰释前嫌,但绝不至于为了这点而编造谎言来欺骗姑娘。”
莲真只是摇头,声音渐至哽咽:“煦儿一直是个乖巧。。。。。。孝顺的孩子,他一直都是乖乖的。。。。。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高贤长叹一声,道:“姑娘在宫中也呆了多年,为什么对这些仍是这般看不破?帝王之家,哪里还有什么父子兄弟,哪里还讲什么骨肉亲情?何况主子跟恭宗,还仅仅只是养母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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