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岳雁有些局促的坐到凌秋泛身旁, 凌秋泛则好整以暇慢条斯理的调音,顺便欣赏将军难得的囧样。湛金和绿沉见两人不再僵持, 也就各自放心的退下做事, 后苑平日里除了定时过来打扫护理植株的奴仆以外没什么人,加之现在也不到护理打扫时间, 所以此时后苑里只有危岳雁和凌秋泛二人。
凌秋泛左手按弦,右手轻勾,弦音一瞬漾开, 泛而不散, 琴声圆润余韵悠长,只这一声便令人如置身飞檐亭侧,听寒玉落秋潭。就算不是行家也能判断出这是一把上好的琴。这把精心定制的琴凌秋泛自是十分满意的, 她眼角余光瞧见危岳雁偷偷看自己的模样, 不禁失笑——往日都是危岳雁主动, 现在误会解除, 竟不想这位将军仍在羞赧个什么, 不敢主动寻话。
山既不来, 便由自己去寻,凌秋泛决定不再逗她, 再一次先行出声。
“将军不想说点什么?”
危岳雁本以为凌秋泛坐到琴边,就会全神贯注的去弹琴,没想到居然还在观察自己。这一下更加窘迫, “夫人想聊什么?”
想不到向来能言善语的危岳雁今日竟然只会循着自己的话走, 凌秋泛终于思忖着寻了个话头, “都说桃花时节最适合栽种荷花,将军却能在桃花时节令荷花开放,想必费了不少心思吧。”
危岳雁欣喜于夫人体会到这番心意,赶忙接住话茬,“我倒也还好,这些都是花匠们的功劳。夫人喜欢就好。”
“喜欢自是喜欢,只是有个疑惑。”
“夫人请讲。”
凌秋泛抬起按弦的左手轻托香腮,打趣般看向危岳雁,“荷花虽为静客,却亦有富丽名贵的品种,热烈如洒锦,典雅如龙飞,秾丽如红台。若比清幽者,亦有玉碗佛座青毛节等品类。将军不择它们,倒选了似菊非菊的秣陵秋色,不知是何用意?”
这个问题如一记闷锤,捶到危岳雁胸口,连带着里头的脏腑也跟着颤动。这叫她如何作答,若此时还是新婚之夜,还不知自己的夫人曾有过心上人,她还能坦坦荡荡的将自己当时的身份宣之于口。其实在亲耳听到那个心碎的消息之前,在逝去的三年时光里,在那个总是染着篝火,车马不经的破屋里时,虽然从不曾挑破,但她却总是相信的。
君心似我心。
金陵吴郡山高水远,她却一直想要找到她,向她解释军令催达,不告而别实非本愿,向她诉说三年以来,夜里行军边关浴血之苦,向她表明别后茫茫,欲醉还休侵肌裂骨的相思之情。
但是事实就是事实,在自己缺席的三年里,她离去时尚眉眼稚嫩的少女,已经长成了朱颜韶丽的美人,也有了自己的心上人。危岳雁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包括在之后相处的数月里,都曾有过无数次冲到凌秋泛面前,问问她三年前破屋里与她朝夕相对的那个人,在她心里究竟算是什么?
然而她终究没有这么做,不是不愿,而是不敢。她没有勇气知道自己曾经在凌秋泛心里的位置。多年戎马生涯,玉门关下北疆野上她也曾困于四面楚歌之境,然哪怕是面对数十万敌军亦从未惧而旋踵,可是面对这一件事,她却不战而败,丢盔弃甲。
如果不知道的话,就还能有幻想的余地吧。
危岳雁揉了揉眉心,不知道自己怎么变得多愁善感起来,琴旁的凌秋泛盈着两汪秋水等待她的回答。该怎么回答呢?
“我是个粗人,不懂那些花友花客的,也不认识多少品种。只因此花名中带‘秋’,想来与夫人有缘,遂选了这种。”危岳雁说完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也不知道自己胡乱答的能不能蒙混过关。
凌秋泛对于这个回答只是淡淡一笑不置一词,转首思索弹什么曲子。危岳雁见她不说话以为对方觉得自己的回答太过敷衍,遂忙道:“夫人刚刚说桃花时节最适合栽种荷花,其实我听那些花匠说,莲花也差不多,不如等闲下来,夫人与我一起再种些莲花吧?”
“莲花……”凌秋泛沉吟着忽然莞尔。
危岳雁只觉得今日夫人心情似乎特别好,笑了很多次,竟不想迎面而来了这样的问题。
“种莲花不就是将种子栽入软泥么?”凌秋泛有些打趣的看向危岳雁,“这些我自己就能做,要你做什么?”
这好像是她自新婚次日以来,第一次没有称呼“将军”,而是直接说“你”,危岳雁因这一小小的进步十分雀跃,不似往日清冷,裹挟着丝丝柔情的话语就像一只毛茸茸的掸子在她的心尖上揉搔,惹的她心痒不已。但是这个问题又很是刁钻,花匠们已经处理好了池塘里的泥水,栽种荷花和莲花若在此处,确实是又省心又省力,基本上种完藕与种子就没有别的什么工序了,那这种事凌秋泛一人也可以做得,要自己干什么呢?能有什么用呢?
苦思冥想一番后,危大将军终于憋出一句豪情满怀的话。
“那我帮你捏蚜虫!”
五月前正值蚜虫期,这东西影响花朵发育,确实需要有人打理才行。危岳雁自忖这个回答应是没什么问题,却见得凌秋泛巧笑嫣然,“将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那这整整一亩池塘的蚜虫,就都交给将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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