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怎么办?”
凌雪霁仰着头, 看悬冰白雪,万木生风,腊梅浓郁的香气沉沉浮浮, 包裹鼻尖时早已浸满冷气。曲荃坐在她身边,却没有同她一起看雪, 目光所聚, 是满眼的暖黄。她突然想起刚认识安乐那会儿,小姑娘腼腆的站在她跟前, 两只手交叠腹前几欲将帕子绞碎, 直憋到满脸通红才小心翼翼出声, 说刚学了个舞,想要跳给老师看。
当时也是一片黄梅枝下,小姑娘羞红了脸颊,到底没等来期待中的回答。
曲荃眯着眼望着梅树,倏然一阵风过, 鹅黄的花瓣被凛风裹挟着飞离枝头, 与漫天素雪纠缠一处,恍似佳人临风长舞。
手中清酒一洒而尽, 曲荃霍然起身就往回走。
“哎曲荃你去哪?”
“回夏台。”
“夏台??”凌雪霁急急忙忙提了鞭子追上去, 随着身前的人一脚前一脚后的跟着,“你回去夏台干什么?第二批追杀你的人马上就要到了, 要不我们去危嫂嫂那边吧!军营重地应该没有人敢乱来!”
曲荃头也不回, “正是因为第二批追杀的人马上就要到了, 所以我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夏台。”她步履飞快, 片刻不停,“眼下只有夏台,才能保我性命无忧。况且——”
况且,还不到时候。
***
常容珂垂着目光,薄唇紧抿,脸上神情丝毫未变,原本就不拖泥带水的五官线条更显锐利,若不是额角渗出的汗水顺着脸颊一道道往下滑,昭仁几乎都要怀疑她母后的这只手是不是无知无觉的。
“你怎么不说话?”
常容珂的沉默冲淡了昭仁起先被自己的行为吓出的忧惧,屏障破开愤怒的洪涛翻天覆地,“这妖妃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药,叫你做出这些糊涂事来!”
“我早便与你说过,要图大计,不必与曲荃危岳雁为敌。当初连环血案,我借那短命鬼之由四处奔走,明面上想救他性命,实则将京城一干官员筛了一遍。真正能为我们所用的并不多,曲荃危岳雁却是特例。”
“她二人不求富甲天下,亦不求权倾朝野,更没什么要命的把柄能被我寻到,可是只需抓稳两点关键便可驱使。危岳雁的关键在常霆坚,舅舅当年带兵在南疆征战临阵脱逃,害死不少兵士,这其中便有危岳雁的父叔兄弟。”
“前不久陇息一战我们已将舅舅送去,危岳雁那边暂且没有问题。再说曲荃,曲荃更好解决,当年曲老将军受前刑部及那妖妃联手祸害而死,她自己已经给自己报好了仇,我们只需要再交出一些可以恢复曲家当年荣光的筹码即可。动一点手脚,就可叫她们欠下双份人情,结果你呢?”
昭仁说到此处怒火更炽,恨不得将手中剪子再进一寸,当然理智拉住了她,“你为了一个利用你的人,不仅给自己树了劲敌,还把安乐的命搭了进去!!值不值得?我就问你值不值得!”
声声叱责穿透常容珂的耳膜,振波一路向内延伸到整个颅腔,字字砸上腔壁回响不绝。绵长的尾音渐渐变得透明而空灵,撞在壁上打了个旋儿,听过去竟有几分稚嫩,仿佛谁家女儿幽怨而泣,扬起满脸污血的面颊,质问着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孽果?
为什么……
为什么……
母后,安乐究竟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什么……
“安乐!”常容珂从榻上惊叫坐起,眼前布满浓雾的幻境逐渐清明,繁复华丽的凤凰祥云绣帐展现在眼前,一低头看到自己手上已经包扎好的伤口,意识到这里是自己的寝殿。
等候多时的宫娥们聚拢过来,手上各自端着脸盆布巾香茶等物,伺候她起身。
“娘娘您方才晕过去了,太医说娘娘手背上的伤口刺的有点深,自今日起需每日换三次药,书写一类需要用到手的事情也得停一停,不然怕是会留后遗症。”
她们知道常容珂喜爱绣花,但又不敢直接提醒,只得用写字这类同样要用到手的事情来作比。说完战战兢兢的继续服侍常容珂梳洗,幸好常容珂没有纠结这个问题,而是换了下一个,“昭仁呢?”
换了一道送命题。
众宫娥面面相觑,背后渗出的冷汗湿透里衣,昭仁是谁?害皇后有阵子不能绣花,昏迷卧榻到现在的人是也。在这位阎王爷跟前,这个名字肯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能提起,能避则避。结果现在主子自个儿提出来,叫她们怎么回答!
不说公主封号是为对公主不敬,改明儿被正主知道了一样送命,可若说了,运气差点自己这颗脑袋今晚就得搬家。
“回娘娘的话,公主已经回去了。”
为首的宫娥回完心底长舒了口气,五年宫廷生涯没白捱啊!关键时刻就顶用了不是,你瞧瞧这问题回答的,多折中,多妥帖,任谁也挑不出一丝儿错来。
常容珂眯了眼,“哪一位公主?”
五年宫廷生涯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那宫娥扑通就跪下了,脑袋恨不得低到铺满凤殿的金砖里头去,看着宫娥瑟瑟发抖的模样,常容珂也没什么兴致再多为难,挺身坐正手臂一舒,一众宫娥皆长出口气,立即拥上来为她更衣。为首的宫娥听了一阵身边簌簌衣料摩擦声,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颤抖着想要起来身体却因为没了手肘支撑整个人脱力的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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