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已过，两人恢复平静，苍煌拎著刀找到被砸断的树木，砍掉枝丫又在远离尸体的地方点起一堆篝火来。
玥兮将毡子和包袱拉到火堆旁，盘腿而坐，他冷肃的脸比月光还要冰冽，墨色的眸子望著前方，眼神渐变悠远。
一旁的苍煌用木棍拨弄著火堆，让火焰烧的更旺，两人的面上如出一辙的平静，好似迟栖的偷袭没给他们造成任何的影响。
某一方面来说，两人的心理素质同样的强悍。
周遭浮动的空气中，除了木材燃烧的烟灰气味，还有一股子极淡的血腥味在飘荡。
玥兮抽了一下鼻尖，腥甜丝滑的气息上了头，他眉头轻皱，对苍煌说道：“扔远些。”
他说的是迟栖的尸体，他们还要在此地休息，躺了一个死人在此，任谁都会心头膈应，满不自在。
苍煌微的一怔，便冲玥兮点点头，来到迟栖身侧，弯下腰抓住他的一只手，拖著他往前走，拉出一道长痕，渗出一地的血渍。
当他走过玥兮面前时，玥兮出声道：“等一下。”
玥兮来到迟栖身侧，他的目光转到迟栖胸口的位置，眸色倏然加深。
方才迟栖好像是要拿什麽东西，在临死之前也要挣扎著拿出来想看最後一眼，那件东西一定非常重要。
玥兮薄唇轻启，言道：“将他放置在胸口的东西拿出来。”
“嗯。”
苍煌应了一声，丢掉迟栖的手臂，手伸到他衣襟中去，摸索之下果然摸到一个圆圆的物件，触感稍硬。
苍煌掏出来看了看，那是一个藤球，球体浑圆镂空，很小一只，只有女人的半个拳头大小。
看上两眼他就没兴趣了，将藤球递到玥兮手上，玥兮接过藤球在指尖转动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响声，透过镂空的球体往里去看，发现里面的铜铃已经生了锈。
放置内部的有两个铃铛，起了斑驳的铁锈变成暗红色，在边缘部分依稀能到暗青色泽，原先这应该是两只青铜铃铛。
观之铜铃表面凝结的艳暗颜色，想必生锈不是沾上了水，而是因为洒了很多的热血。造成这个原因，是因而迟栖一直带著这个藤球，无论是杀人还是做其他事，他都从不离身。
这只藤球对迟栖很重要，而对他却没任何意义。
玥兮看向燃的正旺的篝火，手一抬，将藤球扔到火堆里，火苗蔓延了整个藤球，焰火变成了淡青色，有白烟袅绕生起，不多时便焚烧化尽。
见玥兮又转身回去，不再过问其他，想著迟栖是没了价值，苍煌就拖著他的尸体走远，将他扔到一个土坡後面，才返还回来。
他站立在火堆旁，影子在地上印刻出一道黑沉沉的阴影，随著焰火在微微的晃动。
玥兮掀开眼皮，目光随意的瞥了他一眼。
“疼吗？”
清冷的嗓音，带来空寂山谷的渺茫，扑在苍煌的脸上。
苍煌的眼眶微的紧缩一下，面部上的肌肉在瞬间绷紧，他的嘴角紧抿压出一条僵硬的弧度，人呆立当场。
这句看似关切，实际上却饱含著彻骨恶意的言辞，玥兮只对他说过一次，而结果……不言而喻。
他的瞳孔僵冰住了，许久时间，才缓慢的转动一下，目光看向玥兮，人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应该回答哪个答案才能让玥兮满意？
脑海中起了波澜，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并且在心底深处某个不可言说的隐秘想法促使下，他得出来答案。
苍煌唇线开启一条罅隙，干裂的嘴唇轻微的抽动一下，艰涩的说道：“不，不疼。”
听得他沙哑的嗓音，玥兮冷笑一声，目光游弋在他身体上，有种泠泠的雨水滑过皮肤的冰凉感。
玥兮说道：“你的血都快流干了。”
经过玥兮的提醒，苍煌才垂下眼睛去看，他身上遍布了细长的伤痕，涌出的鲜血浸透了过半的衣衫，本就深沉的颜色，得了血液的浸泡色泽加深变成赤黑色，近乎惨烈。
一直隔绝疼痛的屏障被人敲开，椎心的痛楚钻入骨髓里，苍煌的脸色顿时变了一个色，混沌的盐白色，在他的面皮上化开。
他面部坚毅的线条轮廓，在疼痛中凌乱抽动著，沁出一片污浊的汗水。
瞧上一眼苍煌晃动不稳的身形，玥兮翻找出一瓶伤药扔给他，冰冷的声音说道：“上药。”
苍煌接过他扔来的药瓶，低头望著这瓶药，他慢慢地合拢掌心紧紧攥住，整个手臂都在紧绷中微微颤抖。
刺痛在体内流窜，如同受了一场鞭刑，火辣焚烧的痛，焦灼著身上的皮肤，渐渐地变成麻木。
他看著玥兮，想著方才的一幕幕狠绝的战斗画面，他想起来迟栖对玥兮说的话，又想到了玥兮平淡的反应。
他想了许久，也站了许久，明亮的火焰晃漾到他身上，却照不亮他的瞳孔深处的漆黑。
短短片刻钟的记忆像是没有尽头，一直在倒流，再次重复回放。
看苍煌一直呆站著，玥兮的脸色冷了一分，夹杂著霜雪的声音倾溢而出。
“去上药。”
这声音惊动了呆滞的苍煌，他抬起头，黑沉沉的眸子里是一片茫然，叠加著心伤的悲戚，更深层的是刻入骨髓的偏执。
他想，玥兮对他说的最多，最频繁的话就是上药。
这真好。
至少……
他还有活著的价值。
……………………………………
翌日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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