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言和沐子钰开着车,在夜色笼罩下的上海城里寻找着一处安全所在的时候,坐落在黄浦江和苏州河交汇处、外白渡桥北堍东侧的礼查饭店,四楼。
一间铺着榻榻米的贵宾厅里,望着面前一桌子的日本料理,毛森一脸木然,就好像摆在他面前的这些是不存在似的。
作为阶下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自然不可能是整间贵宾厅只供毛森一个人享受,事实上,贵宾厅里的另外三个人对毛森来说并不陌生,不说天天见面,隔上一段时间就能见上一面却是肯定的,称之为老熟人其实也不算为过。
这三个人是,日军上海宪兵司令部司令木下荣市,上海宪兵司令部特高课课长大塚清中佐,以及上海警察总局特高课课长武岛茂中佐。
三个人都没有着军装,穿的是一身和服。大塚清和武岛茂隔着桌子坐在毛森对面,如毛森一样很是规矩的坐在餐桌后,既没有动筷子,也没有谁说话,神情也和毛森一样严肃。
坐在首位的木下荣市自然没有那么多的顾忌,看着面前的那些刺身、天妇罗等食物,一脸的兴趣,如同毛森的眼中没有食物一样,他的眼中似乎也没有毛森。
门上传来几声轻叩声。
“来了。”木下荣市自语一般道上一声,然后扭过头,对着门命令一声,“进来。”
门被人从两边拉开,一个身着和服的日本女人弯着腰,手举一个上面放着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碗的托盘,迈着小碎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到桌的一头,日本女人停了下来,举着托盘跪在了地板上,等待着这间屋子的主人向她发出命令。
木下荣市一指对面的毛森,说道:“去为毛桑奉上。”
“嗨依”一声,日本女人直起身来,躬着腰身到毛森跟前,又重新跪下,将那只冒着腾腾热气的碗小心的放在毛森面前。
碗里冒出来的熟悉的味道让毛森一怔,那张木然着的脸像是一下子活过来了一般,视线下垂——果然,摆放在他面前的正是让无数江山人为之魂牵梦绕的生菜肉丝面!
然而很快,毛森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宛若死人的肤色。
拿起一旁的酒壶,木下荣市倾身为毛森的酒杯斟满,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嘴里道:“毛桑,这是我特意命人为毛桑做的生菜肉丝面,毛桑尝尝看,看有没有家乡的味道。”
毛森纹丝不动。
木下荣市也没有再劝,把自己的酒杯斟满之后,他向下手一侧的大塚清、武岛茂示意了一下,等到两人也都把酒杯斟满之后,木下荣市举起了酒杯,再次向大塚清和武岛茂示意了一下,而后,三人一起将酒杯朝向了坐在那里动也不动的毛森。
毛森视若未见一般。
木下荣市轻笑一声,放下酒杯,对大塚清和武岛茂说道:“大塚君、武岛君,把酒杯放下吧,我们这位毛桑可能以为我们对他还不够了解,还没有把我们当成他的朋友。大塚君,你不妨和毛桑谈上一谈,让毛桑看一看我们有没有资格做他的朋友。”
放下酒杯的大塚清“嗨依!”一声,然后看向了毛森,用读公文一样的语气说道:“毛森,生于公元1908年,浙江江山县人,原名毛鸿猷,毛家第三子。1930年考入浙江警官学校正科二期,入该校甲种培训班接受培训,1933年奉戴笠之命入福建从事破坏李济深、陈铭枢、蔡廷锴等人的反蒋行动,同年娶同村郑氏之女郑彩耀为妻,育两男一女……1938年出任军统杭州情报站站长,期间以非正常手段获取属员胡德珍,后经同宗族叔毛人凤斡旋,加之戴笠亦为江山人,此事以戴笠命你二人结婚作为了结——毛桑,还要我再继续说下去吗?”
毛森依旧没有说话。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眼睛闭了起来,一脸铁青,身体也在轻颤着,若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得了。
大塚清的一番话将毛森的那些骄傲、清高和自命不凡撕得粉碎,原来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的东西,没想到竟然会流传得如此广泛,自己早已成了众人眼里的一个笑话,而自己却还在做那鼓中人。
木下荣市开口,带着几分训斥的口气说道:“大塚君,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为人处世须留三分余地,怎能对毛桑咄咄相向?此非君子所为,大塚君,还不赶紧向毛桑赔罪。”
“嗨依!”
大塚清一勾首,然后对毛森说道:“毛将军,方才多有得罪,大塚清在这里给你赔礼了。”
说完,大塚清站起身,腰身一弯,身体前倾,向毛森深深地鞠上了一躬。
“大塚先生,你恐怕弄错了,我并非将军。”毛森开口说话。
这还毛森进入到这间屋子以后第一次说话,声音听上去有些艰涩,其苦其味唯有毛森自己能够体会。
向大塚清挥挥手,道声“坐下吧”,木下荣市笑着对毛森说道:“毛桑,大塚君没有弄错,你是重庆军令部正式授予的上校衔,按你们军统的战时升一级的规矩,大塚君称你为‘将军’并没有错。”
毛森不吭声了,因为他知道,木下荣市并没有说错,军统局内部是有这样一条规矩,就是所谓的战时衔。只是这战时衔也有限度,止于上校。也就是说,正式衔是上校的,军衔依旧是上校,但拿到手的薪酬却是少将的薪酬。以薪酬论,叫毛森一声“将军”也是说得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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