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原本充斥在这屋子里的节日气氛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连温度也像是在一瞬间降到了冰点。
这让沈言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自觉醒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让他感觉到害怕,之前不管遇到怎样的事情,他最多也就紧张过、担心过,但却从未去害怕过。
沈言无法想象,如果今天不是年三十,如果他今天没有来这里,如果李光平对自己的怀疑依旧抱有侥幸心理,等待他的,会是怎样的一种结果?牢狱和死亡,这些都算不得什么,可要因此而使得首长赋予他的使命夭折,那就是虽万死也难辞其咎。
死,有重于泰山和轻于鸿毛,沈言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变成泰山,但最起码,自己不是死在自己人手里,死在自己人的疏忽和愚蠢里。
如果是沐子钰,她绝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绝对的!
又一次,沈言开始想念起离他而去的沐子钰来……
很是深刻的想念,却并非男女之间的那种情和爱,而是沐子钰对待自己工作的认真、热情以及她的天赋。沈言绝对相信,如果来到上海之后,他首先遇到的不是沐子钰而是李光平,他可能早就被变成了一具尸体,侥幸不死,现在也不知道是在军统、76号、特高课的哪家监狱里经受着酷刑的折磨……生不如死!
深刻而非常强烈的想念,沈言却只能将它生生地掐断,因为他知道,这是起不了作用的,离开了的沐子钰是不可能再回到他的身边的,他只能去面对现实。
换人也是不可能的,组织上也不可能有那么多优秀的情报人员供他替换。
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不同的环境需要不同的人,让一个长期混迹于底层扮演流氓混混、并且表现优秀的情报人员突然去扮演起鸿儒权贵来,又或者让一个没有一点商业知识和经验的人担任起商人的角色来,只能是——笑杀邯郸人!
意识到换人不可能之后,沈言长吁了几口气,又绕着客堂走了走,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随后,沈言让自己站在了客堂外,点燃一根烟,望着空无一物的天井,思考着接下来的应对之策,包括李光平能力的评估。
平心静气之后,再去审视李光平。
沈言发现,要将李光平归于愚蠢这一类有失偏驳。今天这种情况的出现,其实是由于李光平过于“精明”所造成的,商人的那种侥幸心态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替换掉了李光平作为一名情报人员所具有的警惕,如同老话说的近朱者和近墨者一样。
暂停李光平现在的工作是必须的,而接下来的应对又该从哪里开始,却是沈言必须要认真考虑的。
李光平是不是真的被人盯上了……多疑还是确有其事?
盯上他的人究竟是不是毛森的人?
李光平暴露了多少?
盯上他的那个人又知道了多少?
现在要不要开始实施那些早已预备好了的应急方案?
……
所有的问题与可能在沈言的脑海中演绎着,如同矛与盾的交锋,激烈而又结果难料。
沉浸其中,时间的流逝无声无息。
当沈言再一次从衣兜里掏出烟盒,准备给自己点上一支的时候,他这才发现,烟盒里的烟已经全部变成了烟蒂落在了脚面前,手里拿着的烟盒,此时已是空空如也。
敌伪一方此次送来的年货里就有不少烟,虽然李光平不抽烟,沈言同样拿了不少回来,都是好烟,准备让李光平送到后方,也让后方的各级首长打打牙祭。
刚转过身,身后的大门上突然响起门环的叩击声,声音不大,带着迟疑,像是不确定这里是否就是自己要找的地方。
沈言又只好重新回过身去,穿过天井,来到大门后,伸手把门打开。
门打开,一张陌生的男子的脸出现在沈言眼中,在他手里,还提了个礼盒,很像是生意人之间在节日期间的那种客套的走动。
脸虽然陌生,可隐隐的,沈言又从这人身上察觉到一种熟悉。
职业的敏感使沈言意识到,这个人是戴着伪装来的,之前他和这个“陌生人”之间一定是打过交道的。沈言立刻警惕起来。
“你找谁?”沈言的声音里带着严厉。
一个低低的、熟悉的声音响起,“是我,黄勇,黄组长。”
沈言震惊莫名!
一个突然失踪过半年、让军统方从未停止过寻找的人,如从天而降一般,在这年三十,竟然出现在了自家门口,这让沈言如何不震惊?!
不过立刻,沈言就从震惊中清醒过来,黄勇手里提着的那个礼盒让他瞬间明白,黄勇其实并不知道他在这儿,极有可能他是为李光平而来。也就是说,黄勇极有可能和盯上李光平的人有关,不排除他也是其中之一,而黄勇之所以要展露身份,不过是想向沈言表明,他对沈言并无恶意。
意识到这些之后,沈言压低声音问了一句,“几个人?”
“就我一个。”黄勇同样小声。
“进来吧。”沈言敞开了门,让开了堵在门口的身体。
“多谢这位小哥。”
黄勇大声道谢一声,然后和此时节所有的生意人一样,取出一个空红包向沈言递了过来,嘴里称贺道,“区区礼数,不成敬意,就预祝这位小哥来年事业有成,金银满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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