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座大理石亭时,沈言一眼就看到平台上石亭的一边,有一个人正背对着他和柏树杰,在那里仰看着石亭后壁上一个壁龛里的西洋女雕像。
背面看不到这个人的手,按照常理推断,这个人应该是一手横在胸前,掌穿腋下,半托住另一只托腮的手。能做出这种姿势的人,一般都是对某种事物产生出了兴趣才会如此。
李士群是不是真的对这西洋女雕像产生了兴趣,沈言不知道,但对李士群,沈言却是充满了兴趣,一直都是!这与立场无关,而是同行对同行能力的一种肯定,一种惺惺相惜。不懂得尊重对手的人,是很难真正热爱和珍惜自己所从事的那份事业的。
可兴趣是一回事,责任和使命又是另外一回事,只要组织上给他下达命令,面对李士群的脑袋,沈言扣动扳机的手指,绝对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组织的命令和党的事业,就是沈言需要去肩负的责任与使命,也是沈言的立场和此生为之奋斗的信仰!
沈言和柏树杰刚在台阶下站定,一个相隔有一段距离的人动身走了过去,到看雕像人的耳边,低声地说了几句。根据本部的资料,这个走过去耳语的人,就是李士群的私人秘书,黄敬斋。
当黄敬斋从背对着沈言和柏树杰的这个人身边闪开,这个人也将背对着的身子转了过来,正是沈言之前已经想到的现在的(伪)江苏省长、(伪)警政部长、特工总部副主任、实际上的总负责人——李士群。
“嘶!”
沈言身后一侧这时响起一声近似于牙疼的声音,自然是柏树杰发出的声音。对柏树杰来说,这个意外实在是太大了一些。
“又不是神仙,都是张嘴吃饭站着撒尿的,别那么没出息。”扭头看了柏树杰一眼,沈言叱道。
借机,沈言也掩饰了一下自己,以期将李士群的注意力引到柏树杰身上,哪怕只是微微的一刻,以便让自己的从容在李士群的眼中显得更加的自然。
“对不起长官。”柏树杰脑袋一垂,很是羞愧地说道。
“怎么,你知道你要来见的人是我?”李士群的声音响起,咄咄逼人。
而这时,原本已经将头低下的柏树杰又重新将头抬了起来,不仅表情,连眼神都充满了惊讶,就只差把“长官你是怎么知道的”这样的惊讶说出口。
只是随口一问,就让柏树杰对自己产生出怀疑,沈言不得不在心里由衷的给李士群送去两个字:厉害!
“呵呵”两声之后,沈言转过头,看向李士群,没做解释——解释就是掩饰,只会让自己越描越黑。
“我要早知道今天来见的人是你李副主任,李副主任以为,我还会来吗?”沈言反问道。
看着沈言,李士群淡淡说道:“你现在走,也还来得及。”
没有丝毫迟疑,沈言立即转身,对柏树杰道一声“我们走”,也不管柏树杰跟与不跟,径直的就往来时的路走去。
李士群的声音在沈言身后响起,“就这样走了,你就不怕你们戴老板追究你的责任?”
沈言头也不回的答道:“我家老板熟读兵书,知道什么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不劳李副主任你去费心了。”
李士群的声音追了上来,不紧也不慢,“你走是因为你害怕。在上海,真正的军统人是不用害怕我特工总部和日本人的,只有共产党人才会感到害怕——我说得没错吧,共产党先生?”
沈言站住了,回身。
看向了李士群,沈言苦笑着说道:“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我不得不说,共产党确实厉害!”
“的确厉害!”李士群附和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勾起了某种情绪,李士群的话气中充满了感慨,比起沈言的苦笑,显得还要真诚。
说这话的时候,李士群已经从大理石厅里走了出来,站在台阶边缘,看着沈言,李士群问道:“知道我为什么要向你们戴老板点你的名吗?”
看着李士群,沈言淡淡说道:“如你们这些人的心思,不是我这样的人可以猜得到的。”
“别张嘴一个‘你们这些人’,闭嘴一个‘我这样的人’,想说我李士群是汉奸尽管说就是,用不着藏着掖着,我李士群本来就是汉奸。做得受得,既然当了洪承畴,我也没想过要把‘精忠报国’这四个字刻在自家脑门上。”
看了沈言一眼,李士群说道,“找你,是因为我曾经和你说过,只要你人还在上海,我就一定能找到你——这话我相信你一定还记得。”
沈言想起了北四川路上的永乐坊,想起了那座电话亭。
沈言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而是答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今天应该是我和你李副主任的第一次见面。”
李士群点头,“见面是第一次,不过却不是第一次说话——北四川路永乐坊,我说你听,相信你沈言一定还记得。”
“那你弄错了。”沈言摇头,“李副主任说的那个地方我确实去过,‘只要你人还在上海’这话确实有人对我说起过,但后面那句——抱歉,在你李副主任说这话之前,我还真没听人说起过。”
李士群眉头微皱,“难道是我记错了?”
“应该没记错。”沈言笑笑道,“只不过你这话是你李副主任说给自己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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