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原在屋里安静地坐着,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宝宁刚才听见了东厢的动静,再看裴原衣衫整洁,不像是受欺负的样子,放下了心。
黄吉的那柄拂尘歪歪扭扭地掉在地上,宝宁用脚尖给它踢到屋外去,一群鸡鸭立刻涌上来,一人一嘴啄的稀巴烂。
宝宁这才看见门口摆着的两个布袋子。
她走过去看了看,俱是鼓囊囊的,其中一个开了个口,露出些白菜萝卜样子的东西,一个紧紧扎着,不知里头放着什么。
宝宁觉得奇怪,伸手摸了摸那个没开口的袋子,里头的东西光滑粗壮,长条形的,触手一阵恶心的凉意。
宝宁打了个哆嗦,急忙缩回手,在裙摆上蹭了蹭。
她回头问裴原:“四皇子,这送来的是什么?”
“不知道。”裴原没抬眼,哑声答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待会扔出去,别碰。”
宝宁“噢”了声,离那两袋东西远了些,坐到裴原的身边去。她抿抿唇,是想问裴原些什么的,但看着他的神情,又不敢开口。
她想不通少府监为什么跑这一趟来,要找裴原的麻烦。
裴原的过去,宝宁并不十分了解。
只知他是四皇子,生母早亡,自小养在皇后娘娘膝下,与长他七岁的太子裴澈亲如手足。据说裴原的生母是个极出众的美人,深得圣上喜爱,圣上对裴原也爱屋及乌,很是疼爱,很小时便封了他为济北王。
裴原从小就乖戾,宫里宫外的名声都不太好,为了磨炼他心性,圣上在他七八岁时就将他送进了军营里,让大将军邱明山管管他。
后来的裴原练了一身好功夫,但还是那样的性子,当街走马,仗剑行凶,一身土匪气,圣上便也懒得管他了。
京城里传言,四皇子裴原是最惹不得的,那人是个疯子,若是惹着他,杀人放火什么都敢干,他箭术尤其好,百步之外,可一箭穿心。
不过这些也都是道听途说,是真的还是假的,宝宁不知道。
她只知道,后来,小年的宫宴上,出了件大案子。太子裴澈与四皇子裴原伙同,欲要弑君即位。
太子裴澈是个温和的人,治兵理政都是怀柔政策,与生性敢闯敢干的圣上截然不同,父子俩因为此事争执多次,最近的一次,圣上甚至动过要废太子的心思。
传言说,太子是被逼急了,才想要毒死圣上的,一种无色无味的毒,险些就得手了,是三皇子裴霄发现异常,以身试毒,才避免了大祸。
后来裴霄一病不起,足足躺了一个月才转醒,圣上大为感动。
那事后,裴澈和裴原双双入狱,不久后裴澈重病失踪,圣上心软放过了裴原,将他搬到了这个小院子里疗养,宝宁嫁了过来。
按理说,就算裴霄要争皇位,裴原也不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让少府监的人来跑这一趟?
宝宁托着腮,眼神茫然地看着窗外,心里胡思乱想,不知裴原已经看了她许久。
额上忽然挨了一下,宝宁恍然回神,对上裴原似笑非笑的眼:“想什么呢?”
她当然不能把心中所想说出来,眨眨眼,冲裴原道:“我去做饭,今个儿是春分,要吃春饼卷豆芽。”
裴原说:“不着急,陪我待会。”
宝宁又坐下。
裴原冲她勾了勾手指:“过来。”
宝宁不解,但还是往他那里又挪了一步:“做什么?”
春日到了,天气没那么冷,宝宁穿了件海棠色的裙子,更显得脸颊白皙粉润,长睫颤颤,像只小蝴蝶。
裴原说:“再近点。”
宝宁听话地往前探了探身:“到底怎么了?”
她一动,雪白纤细的锁骨露出来,裴原瞧见,她左侧锁骨上方,有一颗粉红色的小痣。
裴原眼神暗了暗。
宝宁说:“你再拦着我,我的饼子就要蒸烂了。”
“笨的像只狗儿一样。”裴原忽的抬手,粗粝的拇指抹过她眉梢,将指肚上的面粉印子给她看:“弄脸上了。”
突然的亲近,他指腹的触感似乎还留在脸上,宝宁愣了瞬。后知后觉地也摸了下。
裴原笑出声:“季宝宁,你是不是有点傻?”
宝宁反应过来,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往后躲了下,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那么紧张做什么。”裴原低低逗她,“不就摸了下,我又不吃了你。”
宝宁眼睛气的亮亮的,小声骂他:“不害臊。”说完,她跳下去,绕开裴原往外走。
“宝宁。”裴原忽然在身后叫她,宝宁顿了顿,本不想理他,想了想,还是停住脚,爬在门框上回头瞧他,“又做什么?”
裴原已经收了笑,又成了原来的样子,手指扶在下额上,漆黑的眸子看着她,沉声道:“你刚才护着我,我很高兴。”
宝宁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这人今个奇怪的很,总说一些奇怪的话,她都接不上。
宝宁有些不好意思,局促地撩了下耳后的头发:“啊,我给你做饼去。”匆忙走了。
裴原盯着她背影,眼里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
……
春饼本该做早饭的,被黄吉那么一折腾,成了午饭。等吃完后,已经未时过半,太阳高悬,一天里最热的时候。
宝宁洗好碗筷,又按着阿黄给洗了个澡,抱着它坐在房檐底下晒太阳,连带着晾毛。
鸡鸭也要午歇,三五成群地聚成一团,你的头挨着我的屁股,睡的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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