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岳听完并无直接表示，只是沉着脸瞟了李文进一眼。
李文进有些忐忑，不过还是接着道：“下官所为，也是为了相助老大人的大局……生苗之乱越演越烈，若不能及早平定，不光是湖广贵州，怕是四川亦受涉及，再涉及到云南土司，整个西南都会糜烂……”
李文进不指望这么一件事就能向张岳卖好，但他身为徐党外围，又是湖广常德这样的大府重镇的知府，在底下的平乱之中如果张岳稍许对其倾斜一些资源，将李文进转为分守道或分巡道，再进为兵备道，底下就能窥探巡抚之位了。
这也是李文进的幕僚和知交好友们的建言，此次在荣王府和相关诸事上李文进的不遗余力，其实多半是和此事有关。
张岳却是不置可否，只是略嫌冷淡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明白。
接着便是一拂袖，令眼前跪拜之人都起身。
接着张岳便道：“荣王殿下现在何往？”
“应是已经回王府了。”
“既然如此，本官便往王府去求见。”
“老大人，”李文进犹豫片刻，还是言道：“荣王从眼前之事来看，杀伐果决，心性坚毅强悍，此人怕是真有不轨不臣之心……”
这话的意思相当明白，在此之前荣王的所谓不臣不轨之心当然是捕风捉影，并不可信。
但既然荣王能带着亲卫悍然杀入府狱，说明此人心性坚毅，今日敢冲府狱，明日敢带兵谋反，这个逻辑倒也成立。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位亲王行事鲁莽，不象是心思缜密，敢于策划谋反之人。
张岳显然不会被李文进牵着鼻子走，当下还是较为冷淡的一点头，答道：“当去王府求见，当面一唔。”
“老大人可要下官协助一二？”
“不必了，本官随员亦是进城，只要李大人借给地方给本官换上衣袍便可。”
李文进对张岳的冷淡已经感觉相当明显，他感觉相当羞恼，却不敢显露于脸上。在叫人腾房的同时，他在外等候张岳出来，这位精明强干的知府就是想不大明白，自己到底在哪一处地方出了差错，张岳明显是不太赞同他的处置和决断，因此对他的能力和操守都产生了怀疑。“这他娘的到底是为什么？”
诧异之余，李文进感觉自己可能是被荣王算计了，只是他想不通自己到底错在哪里。在感觉诧异之余，李文进也是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是不是自己一直小瞧了这个宗室亲王？
……
“殿下，一会请就在我等身后，莫靠近前。”赵显等人略微休息一会，各人将刀剑装上，便是与赵元，姜焕，洪亨等人一并往东华门去。
今日既然决定图穷匕见，当然就是直接往东华门。
对方要动手，那便给他机会。
赵元原本是想和朱载墐更换衣袍，各人均是赞同，朱载墐本人却是拒绝了。
在暗中埋伏的人不是郡王府的亲卫便是各王府的人，对朱载墐的长相再熟悉不过，换个人只会令他们警觉散去，绝不会动手。
朱载墐此前出西华门，想必已经令这些人紧张万分。
他们箭在弦上，已经到了不得不发的地步，但总会有畏惧和犹疑，如果给这些人明确的暗示，他们定会退缩，绝不会拿身家性命做无谓的冒险。
朱载墐只能自己上，并且堂而皇之。
对荣王殿下的决定，众人只能接受，并且无比佩服。
若不是朱载墐这段时间来的决断力和敢于至府衙救人的决断和勇气，怕是众人也没有胆量追随这位亲王殿下行此冒险之事。
所谓威望，威信，权力，无非就是在平时的一点一滴的小事中累积出来的。
“殿下，现在李知府的脸上想必是好看的很。”
行进途中，赵元倒是还有闲暇和朱载墐攀谈说笑，其余各人的脸色都是异常的凝重。
不远处，穿青人王来等人也是拿着刀剑跟随而行。
在知道今日之事后，这几个穿青人当然是一意要跟随而来，荣王殿下刚救了他们出来，又许诺安置援救穿青人，他们穿青人性格固执，冲动，莽撞，甚至在和生苗杂处时，也有些残忍暴戾。
但论知恩图报，穿青人是绝不会逊于任何人。
他们当然要来，并且算是视死如归。
听到赵元的问话，各人都侧目而视，包括王来等人的脸上都有些快意神情。
李文进将他们抓捕来讨好彭家，实在是令众人万分愤恨。
赵显在前头大步而行，闻言摇头道：“这件事李文进会拿来做文章的，殿下救人闯狱都没甚大事，但李文进会以此事破坏西南大局来做文章，朝廷的性子是向来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就怕殿下为了我们几人，怕是会沾惹上大麻烦。”
孟长乐的告变是没有实际的把柄，以亲王之尊杀人伤人也不是大事。
就是若坏西南大局，如果李文进用这个借口上奏，加上张岳的支持，怕是真的会坏了大事，最少在嘉靖心里，影响他在深宫修道的人就是大逆不道，前首辅夏言在皇帝心里的份量要比朱载墐这个区区亲王要重的多，不就是因为复套之事太过麻烦，惹动边防和中枢不稳，嘉靖在严嵩密告之后便是将夏言免职，后来索性杀了这个首辅。
大明从有内阁制度到嘉靖朝，首开杀首辅之事便是嘉靖杀夏言，这是很多人，包括夏言自己在内都想不到的事。
其内在原因，不过就是嘉靖气夏言主持复套，在军政和边境上都有大麻烦。
嘉靖治国理政的理念就是头疼医疼，脚疼医脚，无事不要自扰。
弄得他不能安心修道的人，便是皇帝的生死仇敌，皇帝是绝不会留情。
“无妨的。”朱载墐微微一笑，说道：“旁的事，张岳张总督怎么想我不知道，但在彭家和生苗等事上，他是怎么想的，其实从邸抄细节就看的出来，他想的和李文进所想的是绝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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