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这样的考试很公平。
分为若干种科目，考生可以挑选自己最擅长的内容来应考。
至于文法之类，这些考生最差的也是童生，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毫无困难。
困难的就是题型是宁思道等人从未遇到过的，比如宁思道的考题不光是涉及农学，还有水利和算学的基础。
好在这些杂学宁思道都多少有些涉猎，且向来有兴趣，只是此前的好友在一起多谈论八股，宁家庄上的农人又很难接受书本上的种地知识，这叫宁思道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无力感。
现在这些他思索过的题目就在纸上，宁思道不仅不感觉困难，相反感觉是跃跃欲试。
……
“殿下，看来还是有几个有真材实学的人才。”
宗沐云和姚文谦二人一直在配殿考场里巡行，看到宁思道等人执笔答题后，内心对朱载墐的这一次考试选拔，充满敬佩。
很多考生擅长的侧重点不一样。
有的杂学出色，水利，农学，都懂一些，这些人招募进来，财赋司和将要成立的农政司都算有更多的人才储备。
对王府的官店管理，内部财赋管理，审计，都算是相当合用的人才。
水利农学方面，则是对王府庄园的管理有极大的帮助。
毕竟王府拥有几十万亩地，在这个时代是除了皇帝之外最大的地主，朱载墐的愿望和想法很容易被下头的这些官员们理解。
事实上长史司都是极为配合，王文海虽然没有出现，但事前事后出力也是不少。
包括将林清臣李子乔等人赶出去配合诸司，甚至加入诸司，王文海也是相当的配合。
“也是筛选再筛选后的结果了……”宗沐云感慨道：“年龄，家世，是否除八股外研习过别的学问……光是这几条，常德府这么多秀才和童生，最终到这里的还不到五十人。”
常德府这样的大府有几百万人口，诸县相加过万童生是肯定有的，加上秀才和一些读书出名的所谓名士，最终够资格进王府暂时也就是眼前这几十人。
这几十人也未必能全部留下，得看是不是真有真材实学。
王府官虽然不入流，一样能穿官袍，这和平民百姓或吏员有本质的区别。
是以虽然在正经官员眼里这种官职根本看不上眼，对相当多的人来说还是至关重要，王府也不可能随意授人。
周胜和李保儿走进配殿时，看到朱载墐脸上的表情很是欢快。
殿下有这种毫无保留的高兴神色时，说明是心情真的相当愉快。
虽然朱载墐已经在王府内口出成宪，也没有什么能威胁到自己的势力，但面对文官体系的敌意，严党防微杜渐式的远离，以及来自京师的压力和威胁……天威之下没有人是绝对安全的，真正绝对安全的只有皇帝自己。
看不清楚这一点的，在嘉靖年间被处死的有首辅大臣，部堂，也有被戮尸问罪的侯爵，大将军。
有被放弃南京种菜的权阉，当然更多的就是在内廷杖毙。
也有被发配凤阳削去封藩的亲王，郡王。
也有被处死扬灰的楚王世子。
皇后因为恶了皇帝，坤宁宫起火时，皇帝下令不准施救，算是嘉靖还出手弄死了一个皇后，自己的结发妻。
朱载墐感觉嘉靖聪不聪明不好说，但是骨子里的凉薄狠毒肯定是远超常人。
大明列帝，太祖是尸山血海里厮杀出来的，狠性是大明皇帝中的第一人。
朱棣也不逊色，该杀的人绝不放过。
但朱棣骨子里还有些仁厚，靖难功臣几乎都能保禄位得善终，这是他和太祖不同的地方。成祖皇帝的风格就是，你跟我当小弟，我就不亏待你。
你敢反我，杀你全家没商量。
仁宗就是仁厚和心术兼备，帝王心术和手腕都比宣宗强，甚至强过成祖不逊太祖，可惜不长命。
英宗能力有限，被俘放回后做了不少仁德之事。
宪宗懒，连杀人立威都不感兴趣。
孝宗就是被群臣架起来的软耳根子，武宗跳脱肆意，但并不残暴。
嘉靖这个藩王出身的皇帝，可谓是大明立国至今最为失败的皇帝。
施政一无所长，驭下心术是剑走偏锋，以狡御臣下，则臣下也同道回赠皇帝。
对大明的国运漫不在意，对百姓疾苦，不管是丰饶还是贫苦也无所谓。
或者说嘉靖是以道术来治国，更崇尚无为的状态，只要不致亡国，民间富或贫，疾或苦，在嘉靖看来是符合天道的。
如果大明还是小国寡民的春秋时期，这一套还算可行。
但嘉靖年间，天灾人祸和北方的蒙古，女真，南方的生苗，东南的倭寇，这些东西相加令国运无比艰难，到了危及社稷或天下动荡之时，皇帝又诿过于下。
如果叫天下百姓知道皇帝是这副德性，怕是不知道会有多失望。
官员中看清皇帝的不少，但多半是迎合皇帝的性子以获得权力和富贵。
看清楚又直言不讳的只有海瑞。
陛下明明能做的更好，却偏偏每件事都往坏的方向决断，这才是海瑞那个天下第一疏的核心所在。
而揭下了嘉靖的画皮，告诉他民间有多沸腾，大明天下有多危险，天下叫嘉靖治成了那副鸟样，这也是普通官员不敢告诉皇帝的东西。
在此之前哪怕是杨继盛这样弹劾严嵩悍不畏死的文官，也是秉持皇帝是好的，错在奸臣的理念，这样当然打动不了嘉靖本人。
只有海瑞说到了嘉靖骨子里，在其恼羞成怒之后，也是陷入了迷思之中。
嘉靖好名，他在考虑怎么挽回不利的影响，是以并没有急着杀海瑞。
而海瑞也明白皇帝的心思，待听到嘉靖死亡的消息后，海瑞反而更加痛苦。
因为皇帝没机会了，海瑞的奏疏只是成就了自己，并没有达到初衷。
后世的人可能会觉得海瑞矫情，但这只是一个士大夫最基本的操守而已。
大明天下，看的懂皇帝的人不多，知道自己并不安全的人也并不多，可能很多顶尖的文官并不知道，在他们眼里偏鄙的常德和无知的宗藩亲王之中，也是有一人明白了真相，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位什么样的君主。
没有绝对安全，自己的荣辱生死，其实就取决于皇帝的一念之间。
这也是令朱载墐如履薄冰，解决了身边的威胁后，他反而更加没有安全感了。
现在所做的一切，无非就是努力图存。
就象是当初解决十步之内和王府内的威胁一样。
只是现在的对手，是高高在上的天威。
能做到什么样的程度，朱载墐自己心里都是没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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