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来虽是对朱载墐充满敬畏，脸上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失望。
王府确实能出钱粮赎回在保靖州和澧州等地被扣押的穿青人，但永顺府掠的人最多，估计有过千人，王来的亲属家人多半是在永顺府那边，别的地方很少。
加上已经到郧阳等地的穿青人，这一次因为苗乱北上的穿青人总数大约是三万多到四万人左右，这也是相当庞大的数字了。
主要还是这一次嘉靖苗乱，波及地方广，涉及到的山寨多，官兵和叛苗打拉锯战，地方上的寨子是不分良莠一律荡平。
无奈之下，穿青人只能大举返回汉地，他们原本就是汉人避居在西南山中，返回大明也没太多困难。
但在云贵之间，估计最少还有十几二十万人的穿青人寨子，坐落在大山从林之中。
除了已经抵达郧阳等地的穿青人外，最少有两万人左右被抽在沿途的各土司寨中。
这些人有七成是老人，妇人，孩子。
青壮年有六七千人左右。
朱载墐隐隐有一种感觉，将这些穿青人利用好了，可以是一支令人想象不到的奇兵！
他为自己这个念头而激动不已！
其实朱载墐在用王来时，心里可能隐隐就有这种想法。
只是在此之前，朱载墐一直没有确定自己要做什么。
后来他做的小事越多，内心的自信也越来越强烈，欲望如荒原上的野草被点燃了，根本就扑不灭。
或许自己会败，身败名裂，尸骨不存。
但那又如何？
如果和普通人一样，坐享其成，在富贵乡中死去，对朱载墐来说才是真正的折磨。
他来了，看到了，也知道了这个王朝的弊病和不足。
不光是一个帝皇的问题，也不止是嘉靖一个人的毛病。
是整个大明都得了病。
嘉靖年间是乱象之显的开始，如果说从太祖开国到成祖，仁宗，宣宗，这几朝是国初时期。
英宗之后，宪宗，孝宗，武宗，至此算是大明中期。
从嘉靖开始，大明就步入了后期。
到万历年间，种种弊病进入了爆发期。
税赋难题，开海带来的冲击，条鞭法实行后大量农民进入城市，由此引发了更多的矛盾和问题。
士绅，文官，武将，勋贵，太监之间的争权夺利和矛盾冲突，在万历年间开始形成的激烈的党争。
包括皇帝的不负责任，内阁制度在张居正之后的疲弱无力。
万历年间的乱象由十五年后开始，一直至万历末，努尔哈赤的兴起和萨尔浒之败就是典型的不祥之兆，短短几十年间，整个大明如加速的火车，疾速飞驰冲下山崖。
此后就是文明的消亡，长达三百多年的黑暗时期。
公允的说，华夏文明较为封闭和保守，毕竟是被隔绝的东亚农耕文明。
相较其它文明，华夏文明和其它文明接触的机会较少，要先经过河西走廊，进入西域，然后西域得翻过葱岭，经过漫长的跋涉通过中亚，然后才能抵达欧洲。
在大航海时代之前，汉唐重西域，西域到中亚也充满活力，是因为有通往欧洲的商道，曾经是安息人，后来是大食人掌握着商道，促进东西方的来往和交流。
这种交流不是直接的，是间接的，且经常被人为隔断。
在秦汉时，对应华夏文明的是一直在扩张的希腊，罗马文明。
唐时，阿拉伯文明处于强盛期，最少是并不逊于大唐。
宋元之时，欧洲经过漫长的中世纪终于开始复兴，而对华夏冲击最大的就是大航海时代的开启。
原因很简单，人家都从海上交往贸易了，旧的丝绸之路形成的商道根本没用了！
这才是大明一直没有恢复西域想法的最根本的原因！
西域吸引汉唐不光是领土上的考量，更多的是保持商道的畅通，往西越远，控制越多地方，形成的利益就越大。
而到了明初时，丝绸之路已经废弃，原本生机勃勃的西域成了一潭死水，大明到了哈密设卫之后就没有了动力继续向前，其实以明初明军的实力，捕鱼儿海都能到，残元势力根本不经打，难道打不下西域？
只是缺乏必要的动力，明太祖又是个扩张欲望不强的帝王，形成了一个完备的防御圈体系后就宣布停止了。
无论华夏文明有多少缺点和不足，从秦汉至宋明的发展还是看的出来是相当优秀和出色的文明。
有完备的大一统的集权统治体系。
统治阶层有足够的人文关怀和律法精神的基础。
以考试方式选拔官员在当时其实是最优秀最独特的制度。
重农的同时其实并不忽视商业的发展。
唐宋之际已经有了明显的城市文明和市民经济。
至大明中期之后，新的海上贸易丝绸之路形成，大量白银涌入。
同时也有传教士进入，带来新的学说和实用的武器。
如果不是大明本身的问题导致的文明倾覆，华夏其实是可以与其它文明交流和互相学习，发展的一定会更好！
因为华夏文明有缺点，但也有最为明显的优点和长处，就是兼容包蓄，虽然有时候自大，但从来没有停止过对其它文明长处的学习和包容！
朱载墐是有一种感觉。
自己的到来是一个契机，这种想法可能是自大，也可能是清楚的自省。
在保证不作死的前提下先猥琐发育，看看自己能做到什么样。
如果自己毫无作为，或是还没有开始就失败了，只能说是天命如此。
或者说自己努力一番后发觉毫无机会，朱载墐也不会头脑发昏的去主动找死。
一切尚未明朗。
但他已经有了最为明确的目标。
为自己，为了太祖开创的大明，也是为了华夏文明，朱载墐感觉自己可以努力试一试。
最少在现阶段他可以努力做一些事。
一点一滴的积攒起自己手头的力量。
“若要从永顺府救出人来，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朱载墐脱口而出道：“只是做这样的事，要冒着和永顺彭家开战的风险，现阶段来说，时机还没到。”
“臣愿意等。”王来等人跪下来叩首，这些穿青人的意志，也是异常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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