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王韶和高遵裕这么快就从沈起那里出来,没有被留饭。韩冈心知,看起来他们谈得并不投机,或者说,陕西都转运使被外人看到自己的狼狈样子后,心情不好,让王、高二人不得久留。
“怎么回事?”王韶见着王舜臣当街扭着一人,旁边还有一群观众围着,便问韩冈。高遵裕也皱眉看着街口的一片乱象。
“只是抓了个持刀行窃的小贼。”韩冈向两人解释道,“王兄弟正要把他送去见官。”
“哦。”王韶对这等小事完全没兴趣,他对高遵裕道,“地方一乱,作奸犯科的贼子就多起来了。”
“让傅勍别轻饶了他。敢在城寨里持刀行劫,必得狠狠治罪,杀一儆百,省得西贼的奸细趁机作乱。”高遵裕的这番话不是对韩冈说的。他带在身后的伴当听了后,跑到王舜臣身边,说了两句,便一齐押着小偷往城衙去了。
小偷被硬拖着走了,他的挣扎只引来了王舜臣的铁拳。韩冈对他并不同情,被抓包后竟然动起刀子。既然有杀人的念头,那被打死也是活该。
倒是失主冯从义,韩冈却是回头又看了看,那个年轻后生正跟着王舜臣一起去了城衙,虽然喜欢跟衙门打交道的人不多,但被王舜臣盯着,又是得人相助,他不敢也不能跑。
‘应该不是。’韩冈暗暗摇着头。
冯从义跟他四姨家的表弟同名同姓,但韩冈四姨嫁的是凤翔府的富贵人家,怎么想她的儿子也不可能跑到三阳寨来。而且看这位冯从义的打扮,却是有点穷酸相,衣服都是旧的,而且补过,自然不会是他的表弟。
王韶、高遵裕已经在前面走了,韩冈快走了几步,紧跟上前,就听着两人说着方才见沈起时的事。
“沈兴宗还真是可笑,天子让他体量秦州荒田,他却到甘谷城走一圈就算把事做完了,古渭、渭源都不去,李若愚上次来也没有他这般懒怠。”
“我看沈起的意思好像是要把甘谷的三四千顷田算进来。渭源、古渭的几千顷他不看,但把甘谷之内的四千顷一加进来,子纯你说的秦州万顷荒田也不能算错了。”
虽然王韶说秦州荒田的范围是从渭源一直到秦州州城所在的成纪县,这三百里河谷中有宜垦荒地万顷,其中膏腴之地有千顷。但荒地主要是集中在渭源和古渭两处,渭水自伏羌城以下,由于地理位置比较安全,汉人们多来屯垦,田地被荒废并不多。
而沈起却只到了伏羌城,便往甘谷去。渭水河谷中的荒田他不看,却盯着甘谷之内的田地。沈起的盘算,王韶看得很清楚:“他是想两不得罪,打算拿甘谷内的田地糊弄过去。”
韩冈在后面听的没头没脑,但他拿着王韶、高遵裕的对话想了一下,也稍稍明白了沈起的打算。
李师中、窦舜卿说王韶所奏非实,渭水两岸并没有万顷荒田。按沈起的意思,他大概会说,李、窦二位说得不错,他沿着渭水走了一段,的确没看到一亩荒田。但王韶说军粮可以自行解决一部分,这话也不差,甘谷里就有几千顷地,足以支撑河湟开边的行动。
“真是打得如意算盘,也不看看枢密院肯不肯让他两边迎风站。”王韶对沈起这种明目张胆和稀泥的做法很不满,也想看着他被枢密院的文彦博怎么骂回来。
“这事就不提了,天子之才乃有天授,圣聪岂会为奸人所蒙?不管李师中、窦舜卿有何奸谋,也不管沈起打算如何推诿,官家总能看得一清二楚,查个水落石出。”
高遵裕不想提什么荒田的事。以他对天子心思的了解,即便王韶真的被降罪,也不可能被调离秦州前面七部攻托硕一役,已经证明了王韶行事的卓有成效只会被降职而已,而那时,领导河湟拓边的可就是他高遵裕了,王韶就只是个助手。
这样的结果对高遵裕最为有利,他虽然不能为此推波助澜,但也是乐见其成。他现在只担心一件事:“只是沈兴宗今天刚从甘谷城逃回来,却是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甘谷城现在的情况到底如何。子纯,你看甘谷城今次不会有事吧?”
“甘谷城怎么可能会有事?”王韶觉得高遵裕的担心很无稽,“刘昌祚在甘谷城内威信未立,可能不敢出城作战。但甘谷城的城防,以西贼的攻城水准,不用个五六万人轮番上阵,根本不可能打得下来。西贼今次也不可能蠢得去攻城,只会用主力牵制住甘谷城里的刘昌祚,再派小队人马杀入谷中放火抢粮。”
高遵裕点了点头,王韶说得的确在理,他回头又问韩冈:“玉昆,你觉得呢?”
韩冈即便心中有异议,也不可能说出来。何况王韶的话是他凭着在秦州多年经验的推断,当然不会有什么错失。故而韩冈点头,“机宜说得正是韩冈想说的。”
回到驻地,王韶和高遵裕命人上了饭,吃完后都各自回房休息。而很快,王舜臣也回来了。
“都解决了?”韩冈问着他。
“还有什么好说的。现在寨中都乱做了一片,傅寨主正在火头上,那个小贼撞上来,他当然不会轻饶。”王舜臣一坐下,桌上的饭菜还是韩冈帮他留的。王舜臣扒了几口,又道:“不过也不会真的杀他,毕竟罪不至死,听傅寨主的意思,是打上几十杖,刺配流放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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