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圣旨一一宣读完毕,王中正剩下的工作是去验证古渭大捷的真伪,不过这事并不用着急,也急不来。俞龙珂和瞎药在秦州住过几日后,将臣服大宋的姿态做足,就已经回到他们的老巢静等封赏了。
王中正要数人头很容易,都用盐腌过后堆在库房里,就等着朝廷来点验斩首数真实与否。但要跟俞龙珂和瞎药面对面的做个确认,却是要费上十几天的功夫。
窦舜卿、向宝接了圣旨后,都是面无表情站到一边去。王中正不去触他们的霉头,上前向王韶、高遵裕和韩冈一一道喜。两边一冷一热,一忧一喜,正是对比分明。
但大堂中中最得意的并不是王韶他们,秦州知州李师中这时笑眯眯的从堂后小门走了进来。
王中正一见一名身穿紫袍的官员走出来,连忙丢下王韶过去行礼。大堂中的所有文官武官,也都一起向着一府之尊躬身示意。
李师中回了半礼,笑道:“都知奉旨西来秦州,师中有失迎迓,多有怠慢,还望都知恕罪则个。”
“大府所言,中正绝不敢当,何有恕罪一说。”王中正随口敷衍了几句,心中疑惑丛生。他进州衙宣诏,却不通知秦州州衙的现任主人,他的这番举动其实就是表明了天子对李师中的态度。如果正常情况下,李师中该是惶惶不安才是,但眼前的这张深深透着得意的笑脸,却哪有半分惶恐。
为了给王中正这位天使接风洗尘,李师中就在大堂处传下宴席,并邀请秦州所有官员一齐参加。正日的宫宴能摆上大庆殿,在衙门大堂上摆宴也是一年都要有上几次。
宴席筹备要有一段时间,主宾王中正去他刚刚被安排下来的住所去沐浴更衣,顺便休息一下。而大堂中的窦、向、王、高等人也四散而去,等着宴会的开始。
王厚和赵隆跟着王韶和韩冈一起回官厅,高遵裕则另有事,并没有跟过去。
一别经月,再见面时,两人都穿上了官袍,这让王舜臣看得眼热不已,一路都直勾勾的盯着赵隆身上的一片青色。
不过他和杨英也得了官身,前几天,擢两人为官的公文已经发到了秦州他们还不够资格收一道圣旨但他们的官诰,要上京去三班院报道才能拿到,不比王厚、赵隆直接在京中就收到手那么简单。
王韶在前走着,王厚在后面跟韩冈说着入觐天子时的见闻:“今次愚兄越次入觐,侥幸得睹天颜。不意在崇政殿的屏风上,看到玉昆你的名讳!”
韩冈笑道:“确定是韩冈两个字吗?还是说天下就小弟一人叫这个名字的?”
“玉昆别自谦了,天子可是几次提到你。”天子对韩冈的关注让王厚羡慕不已,即便时隔近月,也是一样的心情。
回到官厅中,王韶也不问自家儿子在京里的经历,也不看他带回来的私信,坐下来便劈头问道:“玉昆,这次算不算作茧自缚?”
韩冈略感无奈的点了点头,“李经略今次可能是要代替窦副总管留在秦州了。”
韩冈回答得直接,让王韶叹了一口气:“早知如此,就留下窦舜卿了。等李师中走后再对付他,也是一样。”
在鱼和熊掌之间挑一个出来,已经是让人大费思量。而要在臭肉和烂虾之间挑一个,更是让人头疼,韩冈两个都不想要。可回想起方才李师中脸上得意的笑意,就能知道他对代替窦舜卿被留任秦州充满了信心。
方才在大堂上,王韶跟李师中一样都在笑着,但他笑得有些发僵,尽管外人看不出来,但韩冈跟他处得久了,却是一眼就看了个透底。李师中得意了,王韶要能开心的笑着那才叫有鬼。
韩冈轻轻咳嗽了一声,双眉紧锁的王韶又看了过来。韩冈说正事先清嗓子的毛病,他们也习惯了。而王厚虽然听得不明不白,但见到父亲神色严肃,知道说得是见大事,也不插嘴,在旁静静的听着。
就听见韩冈说道:“记得在下前次去京城,正是二月初的时候。那时正巧碰上韩相公上书天子,反对青苗法,备言新法扰民乱国……”
韩冈说到这里,便是一顿。他的话自是有的放矢,让王韶脑筋飞速转了起来,嘴里问道:“就是让王相公告病求去的那一次?”
韩冈点了点头:“王相公此举,当然不是真的要求去。其实就是在跟天子说有我没他,逼着官家在变法和不变法中间二选一。”
王韶闻言心中一动,这番话韩冈从京城回来后就跟他说过,但现在这种情况下提起,当然另有深意。王韶的眼睛眯了起来:“玉昆,你是要我学着王相公?”
韩冈微微一笑:“王相公的招数学不来,但将其本意学来也就够了。”
“有我没他吗?”王韶双眼眯缝得更厉害,将目光压缩得更为锐利。
韩冈又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窦舜卿今次赴阙必然是一去不回。天子要维护秦州内部稳定,不可能让一个在秦州声名狼藉的官员坐上知州兼一路安抚使的位置。而向宝的座位也给张守约顶了。当窦、向二人尽去,秦州军内地位最高的三人中,硕果仅存的李师中,自然能稳守他的位置。看透了天子心思的秦州知州,所以才能笑得那么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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