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舜臣坐在城头上,紧抿着嘴望着城外的一片火光。
一名亲兵正帮他裹着大腿上的箭伤。虽然中箭的位置是因为没有,但隔着套在外袍内的两层重绢,他所中的一箭只不过入肉一寸而已。而且有重绢隔着,箭头上的锈渍污物也没多少沾到伤口。
取出箭头,用盐水洗过,涂上止血的伤药,甚至不用缝上伤口,直接就包扎了事。王舜臣的亲兵都是在疗养院经过培训的,甚至有一个是从护工直接被调职,皆有一定的急救术水平,处理王舜臣腿上的箭疮,完全是游刃有余。而现在他们奉了王舜臣的命令,大部分都在战地医院中帮忙处理伤病,为王舜臣去争取士兵们的好感。
不仅是王舜臣的亲兵,韩冈的、王韶的、高遵裕还有赵隆、王厚他们的亲兵,每一个都是在疗养院中学习过战场急救。秦州那边王舜臣并不清楚,至少在古渭,让亲兵学点医术都成了一股风潮。经常上战场,身边有几个懂点医术的亲信,上阵时也可以安心一点。而且还有就是跟王舜臣一样的想法,在军中,医生总是最受人尊敬,亲兵在士卒们中间结下善缘,对将领来说也是件好事。
就像现在的王舜臣,他虽然夜袭失败了,自己还中了一箭,但士兵们依然保持着对他的敬意。一方面是他王舜臣有着秦凤路中能跟箭神刘昌祚一教高下的箭术,另一方面,也就是他的亲兵为他建立起来的人望。
‘但终究还是吃了亏!’王舜臣不忿气的捶着城墙。
方才出城劫营时,王舜臣完全没想到以吐蕃人的头脑,竟然能提前猜到并设下埋伏,害得他不得不狼狈退回城中。不过他还是成功的把绝大多数跟着他出城作战的士卒都带了回来。
在最后的一段道路上,王舜臣展露着如鬼神一般的武勇,领着四十多名强弓手拦道而立,借着微弱的星光,对着紧追上来的吐蕃人一阵迎头激射。在夜中依然精准如神的射术,用箭矢换来了一声声惨叫,吓退了追兵,让王舜臣施施然的回到城中。
王舜臣所率领的这四十名强弓,是从手下千名将士中精挑细选出来,射术皆为一流。靠着他们最后时刻的精彩表现,还有他守护着伤员们的亲兵,使得城中的士气犹存。另外,他在夜袭前,还从党项人那里骗来了一批箭矢,让自己的手上,多了一份守下去的本钱。
王舜臣很感激曾经在他面前聊起过历代知名战例的韩冈和王厚,今夜的计划就是模仿张巡守睢阳的战例而来。乘着月色晦暗,把一束束草人垂下城墙,骗来了一批箭矢,直到最后因为太过贪心的缘故,没有将之及时回收,让敌军发现了破绽,临时造出了一批火箭,烧掉了十几束草人。
尽管有所损失,但最后弄到手的箭矢,也有近万支之多,相当于每名士兵都能分到十支箭。想到这里,王舜臣心中释然了,今夜总算没白费气力,明天也可以用这些箭矢给城外的西贼点颜色看看。
王舜臣对城外的敌军营地重重哼了一声,想要攻破他的城池,也显得看看他手上的长弓答不答应。
夜色中,韩冈和智缘各自坐在一张小马扎上,两人面前的火堆,驱散了九月山中的肃肃寒意。他们以及瞎药和他的一千兵,现在刚刚向西走了有六十里的。这个距离,如果一开始走的是官道,现在就应该已经出现在渭源堡下。
不过瞎药和韩冈都没有直接救援渭源堡的意思。前面韩冈从王惟新那里已经听说了,王舜臣正被困星罗结城。如果能帮王舜臣解围,再顺势堵住大来谷的贼军退路,来个关门打狗,今次一仗就不会有悬念了。
渭水上游流域的山路众多,就算不走官道还是有其他道路能通往星罗结城。解救星罗结城中的王舜臣,接着封锁住大来谷,是韩冈和瞎药的如意算盘。
瞎药和韩冈都是谨慎的性子,还没出发就已经派了得力人手去探查道路,现在有的继续向前试探,有的则是回来报信,至少在他们已经探查过的地方,不需要担心党项人的伏兵。
现在韩冈正追求着更多的战功,能让他能早日转官。如果他是仰仗王韶鼻息而任官,那他最好也是最稳妥的选择就是去渭源堡。但韩冈自认他与王韶更接近于志同道合的盟友,便不会在乎这些小事。
“不知机宜为什么要把今次的功劳让给瞎药。”智缘拿着根粗树枝挑着火堆,把火拨得更旺上一点。他的声音中多了几许恭敬,韩冈的今天对付野利征的手段,让他叹为观止,但他还是不明白韩冈的用心,“机宜方才一刀,不让昔年班定远,此功若是报上去,天子和王相公必然喜欢。”
“一切以稳定为上,把功劳给他,就是让他继续臣服与朝廷,也更容易调兵……不如此,如何能救得出王舜臣和王安抚?”
这个功劳韩冈并非不想要,如果是在还没有决定归属的蕃部中,遇上西夏使节,韩冈定然会直接了当的一刀斩了,随之而来的功劳他也会乐于接受。
但自从古渭之战后,王韶和高遵裕软磨硬泡而来的俞龙珂瞎药兄弟俩,就已经被视为大宋的臣子。瞎药作为宋臣,其摇摆不定的态度肯定会连累到推荐他的王韶等人。一旦韩冈在瞎药城中斩杀西夏使者的消息传出去后,他和王韶不会被褒奖,而是会被追究之前欺君的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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