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冈进来的时候,轻手轻脚,他的女儿就在内间由乳母带着,他可不想给闹醒。
周南此时正披着一件褙子,凑在烛台边。手上拿着针线和布料,专心致志的在缝着什么。
“怎么还没有睡?不是让你先睡了吗?”坐到她身边,他轻声问着。
生产后早过了一个多月,月子也已经过去了。这几天,韩冈都在素心和周南两边轮换着度过。今天轮到周南,但因为赵隆、王舜臣来访的缘故,就吩咐让周南先睡。大半夜还做着针线活,对于刚刚坐过月子的产妇来说,还是很伤。精神的。
“前面才给大姐儿闹醒。”周南把手上的布料展开来,正是一件小衣服的模样,“现在又睡不着了。想着这件衣服还没做好,就拿了起来。”
韩冈的一对儿女,到现在都还没有起名。年纪太幼了,最好起个好养活的小名,比如像王安石的小名獾郎。到了七岁之后,再起大号不迟。韩冈也有个小名,但他不想再听到。
韩冈探手过去,拿走周南手上的针线活,“不要缝了,灯下做女红,容易伤了眼睛。”
周南轻盈的起身,对韩冈屈膝一福,娇声笑道:“是,官人!”
服侍韩冈在后间的浴房换洗更衣,周南为了方便动作,也脱下了外袍。
韩冈支持由生母喂养,周南也的确是自己哺着女儿。但可能是丰盈远胜常人的缘故,她一向量多,多余的地方还帮着严素心喂着韩冈的长子。前面刚刚喂过女儿,现在又有了一些。乳汁的味道,甜味中带着点腥气,这跟饮食有关。在韩家待了半个月才走的徐老稳婆,在养育儿女的方面,给了很多的指点。
教坊司是以曲乐事人的地方,对于人伦之道上的奉迎之术,明面上是不会刻意教授。但私下里,还是有着教习。该知道的,周南也都知道。
虽然周南心中也不反对,但还是羞涩的说道:“等过几日云娘妹妹进来,就能让她好生服侍官人了。”
韩冈的动作停了下来:“总是苦了你了。”
周南轻轻叹起,知道他为何突然这么说。她回身摸着韩冈的脸,动情的说着:“换作是其他人,谁会顾虑着我们女儿家的心思。能让官人挂在心上……也足够了。”
前面在她们怀孕的时候,照常理就可以收了云娘入房。但韩冈还是等她们生了孩子之后,心中有了依托,才有了动作。这份心意,周南和素心都能感觉得到。
小门小户的夫妻相伴厮守当然好,但既然上天没有给她这个命数,终身也已经托付给眼前良人,周南也不会再去争什么。能得一知心的爱侣,又有个女儿,日后当还能再生几个儿子,周南已经很满足了。比起在教坊司中,每每让她从噩梦中惊醒的‘一双玉臂万人枕’的未来,眼下的生活才是真正的幸福。
韩冈也暗自庆幸,幸好两女都是和婉的性子,一颗心也都在自己身上,并没有闹出不愉快的事。不过他不会就此而放心,许多事要未雨绸缪,在危机出现前就该化解掉。家庭也是一桩事业,需要用心去经营。
他纳了周南和素心时,家里连个酒席都没办,现在收云娘,消息都已经在外面传开了。不好生安抚一下受委屈的周南和素心,日后云娘在家中也是难做人。
“官人……”
九月十五,是韩冈纳妾的日子。
陇西城中,现在都知道韩冈新近要纳的妾室,本来是韩家的童养媳,几乎是当女儿在养。她侍奉了韩家父母近十年,最后被韩冈纳为妾室。凭着这份苦劳,今次操办一下也不为过。
韩冈还没有娶妻,就纳了三个妾室,而且还有了儿女。从礼法上说,当然不合规矩。只是一般的大户人家的子弟,基本上都是如此。十三四岁时,就跟通房丫头,十四十五就有了子女也有很多。世风如此,都是当成了寻常之事。没人向韩冈提出不对,韩冈也不觉得不对。
若是有人因为此事,而收起了结亲的念头,对韩冈而言,也不是多让人遗憾的事。
贺礼堆满了韩家的堂屋。官家钱明亮,带着两个识字会算的下人,将礼物一件件的登记造册,并对照着礼单,看看有无差错。
钱明亮已经写到了手软,冯从义在旁饶了一圈回来,庆幸自己不用再像过去,为姨妈家来抄写礼单。他对韩冈笑道:“今次送来给哥哥的礼,可要比别人家娶妻都要多多了。”
韩冈一笑。这是在说苗履。苗授的儿子苗履前些日刚刚娶妻,韩冈还送上了份厚礼。但从他眼下收到的礼物来看,的确要比苗履多上许多。
“只是成、刘、李那几家有些难过了。他们开始听到三哥纳妾,就眼巴巴的跑过来送礼的。现在连份席面都不能给他们……”
“平常那些个秦州商人的礼都不收得,今次收下了,已经是给面子了。怎么还想上席?!”韩阿李不快的反问着,冯从义不敢再多说话了。
送礼也不是想送就能送的,还得看资格。韩冈置办家业的本事过人,在熙河路不过三载,就已经是十万贯的身家。有产业,有田宅,不是那等看到钱就挪不开眼的穷措大。身份不够,无意结交的,直接就把礼单递还,在司阍处就给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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