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冈悲天悯人的叹着气,“每年夏秋时节,又多有台风。靠海的州县年年遭灾,昨天我翻看籍簿,最近的十年,年年少说都有几十人殁于风灾。你们在海上,恐怕灾伤更重。”
“相公当真是心慈。我等在海上,哪年不死人?家家户户都有死在台风天里的。”
“即是如此,那为何不上岸买地,换个稳当点的生计?”
“都是这么想啊,可怎么也做不到!相公知我等辛苦,可钦州人哪里会管?我们疍人一说要买地,价钱都能翻上天去。”俞亭叫着苦,“小人两个几代辛苦,才攒了点身家,好不容易才置办了两块地,一间房。其他的人还不如小人,有点钱买点穿戴就散尽了,哪里还能置办得下?”
“方今交州新复,正乏人口,若是尔等能迁往交州,置地倒是方便的。”韩冈喝了口茶,漫不经意的提了一句。
“相公,小人都是习惯了钦州的水土,突然去了交州,水土不服。”
“交州也不愿,若说路程,也不过是顺风时往南一天的水路罢了!”
两人面面相觑,终于发现韩冈是认真的这么在打算。武福扑通一声跪倒,“相公要小人做牛做马都行,可这交州是万万不敢去。交州的风浪可比钦州更重!”
“不是说让你们置地建屋了吗?当然不会住在水上。”
“这……可是没钱啊。”
“那就更不用担心。到了交州之后,买地是另外算得,而官府都会给你们分配一份永业田,不要你们一文钱,足够温饱支用。日后有了田地,也不用再怕风浪,也不用再吃采珠的苦了。钦州沿海总共上千户疍民,估计也没有几个家有产业的。只要搬个家,就此有了产业,日后也能给子孙一个安稳的生活。”
韩冈一句句话,让他们无从推脱,武福和俞亭两人愣了半天,最后一咬牙,连连磕头道,“相公明鉴,小人世世代代的在水上讨生活,再苦再累都是一代代传下来的活计,总归是手熟。突然要小人去种地,可连锄头都不知道该怎么拿,只会将自家给饿死。”
“邕州左右江的溪洞蛮部也不会种地,但他们现在不还是在交州开垦荒地吗?总是能学着来的,官府也会派人指点怎么耕种。且刚开始的两年,不会收你们的税赋,若有灾,官府还会有赈济,一切都不用担心。本官也知道,一开始肯定是辛苦,但过些年也就能好起来,日后子孙不用再吃采珠捕鱼的苦,也不用再怕台风,这岂不是一桩美事。”
韩冈不厌其烦的为两名疍民首领解释着,但两人尽管砰砰的磕着头,额头都红了,但就是不肯答应下来。
低头看着脚前的两个磕头虫,韩冈的视线森森如寒水。
关于收编疍民的事,韩冈其实可以直接发布一道公文,传达自己的命令,剩下的具体工作自有地方州县来完成。
他都已经做到了转运使,为了这点事,亲自征求当事人的意见,其实说来即有失身份,同时也不并合乎官场的规矩。
这等于是不相信钦州知州的能力,同时若是出了乱子,也没办法将罪过推到下面的人身上,只能自己全数承担,算是自讨苦吃。聪明人都不该也不会这么做的。
不过韩冈只想看一看领导一地疍民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并尽力将这第一步给走稳了。只要这个开头打得好,日后福建、两广,甚至还包括浙南,上万里的海岸线和江口、河口,总计十万的疍民,都可以按部就班的编户齐民,然后寻找合适的地方将他们安置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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