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前日拜见了韩冈回来,钦州疍民的两位大首领就陷入了苦恼和烦闷之中,都是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转运韩相公嘴里说着自愿,但自家只要回个不愿,下场还不知会怎样。但放人去交州,他们更不愿意,这几千部曲可都是家当啊,
但到了最后,还是保守家业的心思占了上风。再怎么说,前一次见面,那位年轻的转运相公并没有喊打喊杀,说话也多是和和气气的,让两人有了点侥幸的心思。
“等小韩相公当真要下狠手时,再服软也不迟。没得看着天上飘起一两朵云,就收网回澳避风浪去。”
“说得也是。三十岁不到就做了转运相公了,在广西也肯定呆不久,拖个一年半载,他肯定就回京去了,到时候,还能想着我们没听他的话。拖!拖下去!”
计议已定,两人也就不再犹豫。
武福、俞亭二人,并不打算将韩冈的命令正面顶回去,但韩冈既然故作大方的说是愿意去就去,不愿去拉倒,以他们的权威,让部族之中无人去应募却也不是难事。
自然,他们不会强逼。只是没有老老实实的将韩冈开出的优厚条件转达下去,而是给出的待遇说是说了,但官府为什么会这么做,在两人的嘴里则变成了官府因为交州病死的人口太多,要从疍民中凑人数,那些好处也多是幌子。
这一番扭曲过的传言,引得疍民们人人惊惧,之前两人唉声叹气、茶饭不思的样子正巧也成了证据。
转天钦州在韩冈的命令下,开始在疍民经常泊船的地点挂出了招募屯丁去交州的旗子,便是一个人也没有来。
俞亭和武福不给韩冈面子,这一事做出来,也是在提醒吊胆,等着韩冈下一步会怎么做。
开始的几天,钦州城中的反应也只是派了胥吏来向疍民们宣讲朝廷的德政和去交州屯田的好处,只是有了两位首领下药在前,自然是毫无效果,无人肯信。
但等到第十天,情况陡然变了。一艘艘战船从东面的海上驶来,高高的船帮,是远洋船只的证明,耸立如城池的战舰在一艘艘如同蛋壳一般脆弱的小舟之前驶过,直往钦州港而去。
总共三十多艘战船,都是两广海上特有的广船,为了抵抗南海强劲的风浪,关键部位都是用铁力木打造,比起福船、沙船都要结实许多。
这些战船进港时,张旗击鼓吹号,声浪遍传海上,惊得两名疍人首领魂飞胆丧。都在心里嘀咕,难道就为了这等小事,出动了大军不成。
只是他俩很快就放心下来。从船上下来的水手,有三成多是疍民,却是广东疍民中的一支——号为卢停。为疍民中唯一一支善于水战的部族。
两边虽然隔了几百上千里,但毕竟同为疍人,很快就混熟了。武福、俞亭也从卢停疍人口中得知,这一支水师不过是移防来此驻泊罢了,并不是转运韩相公招来清剿他们的官军。
两人一开始还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想得是太多了。武福如释重负的说着,“我就说嘛,我们只是没有听转运相公的话罢了,官府最多派几个衙役来,怎么可能调兵来!”
“对!对!没错!没错。”俞亭用力点头,给自家壮胆,哈哈笑着说道,“若是衙役来提人过堂,我那是半点不惧,正好能坐实我们说的话,下面的儿郎谁还会再怀疑?”
武福也悠悠点着头。若当真如此,到时候,他们威望必能再上一层。只需逃出去一年半载,等那位麻烦的韩运使转调他处,自家就能回来如过去的几十年那般,继续在族中称王称霸下去。
“拿酒来!”放下心来的俞亭大声喊着,“我今儿要和武大哥好生喝上一通。”
“如果要出外躲一阵,可不一定能喝到这么好的酒了。”武福举起酒碗与俞亭用力碰了一下,“今天当一醉方休!”
但出乎两人的意料,问题并不是出在官府。钦州官府根本没把他们当做一回事,并没有派什么衙役来,出手的是跟他们打成一片的卢停部的疍人水手。
也就半个月的时间,韩冈当初对他们说的话,在部族中原原本本的传扬开来。不少疍民水手拍着胸脯说转运相公是个一言九鼎的人,再体恤下人不过,哪里会骗人去交州抵数?!
尽管绝大多数人还是选择相信他们的首领,但已经有人觉得碰一碰运气也不是坏事。再差的生活,也不会比如今在裤腰上拴着脑袋,日日潜入深海更恶劣,万一运气好,当真如同传言一般,那就是能有块土地,安安生生的好好过下半辈子了。
这一下子,俞亭和武福坐不住了。谁能想到韩冈会用上这等釜底抽薪的手段?一旦被证明自己说了谎,人心立马就能散掉,到时候,谁还会听他们两人的。
“不能让他们走!”武福狠狠的叫着,通过船舱上的舷窗,能看到有几艘小船上,站着几个汉子,正向着周围的亲友辞行,“万一去了交州,一两年后得了好处回来,就更拦不住了。”
“照我说,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俞亭铁青着脸,用手刀往下挥了一下。
武福心领神会,阴森森的应声道:“就这么办!”他透过舷窗对外狠厉的狞笑着,“今天晚上我就带人就把他们沉到海底去喂鱼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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