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京畿水道封冻前,襄汉漕运的六十万石纲粮终于成功运抵开封城西的合口仓中。
但在这个极具象征义的日子,原本应该在京城中引发轰动,掀起一片喧嚣的成果,却被更大的轰动给遮掩过去了。
没人能低估种痘对世人带来的影响。京城内外,酒楼茶肆,到处都在议论着此事。
怀疑种痘法的几乎没有。韩冈的盛名在外,世所公认的医道权威,传说中的药王弟子,普通百姓立刻就相信了八九分。而他对种痘法由来的详细描述又在情在理,化解了士大夫们心中的疑虑。
当然,世人相信种痘法的关键,还是因为韩冈已经在京西开始推广,据说行之有效,在上书之前,便已在几千人身上试用过了,并非空口说白话。
只可惜明明是一桩可喜可贺的美事,偏偏因为七皇子的夭折,让种痘免疫法平添波澜。原本应该催促天子尽快应允了韩冈的奏疏,早日在京城和天下诸路推行,却因七皇子建国公之事,一时间没有人敢于上奏,触天子霉头。反倒是御史台中御史,从中看到了机会。
何正臣得意的端着酒杯,与同僚对饮。
他们这些做御史的,被安排到这个位置上,就是用来威慑重臣。能成为监察御史、或是监察御史里行,基本上都是年轻气盛的低品京朝官——在官场,四十岁以下都可以归入年轻、新近的范围——而御史们的弹劾,不论成功还是失败,都是打响名声的良机。有了足够响亮的名声,是晋身高位的前提条件,大半高官显宦,都是从选作御史开始起家,数年便身登侍制的不在少数。
韩冈是个例外。而且他年齿之幼、官位之高,实在是让人嫉恨不已。不过他之前能一路飞升,在何正臣看来,主要还是靠了得到圣眷,加上一点机缘,将一分的能耐,说成了十分。世上有才有能者为数众多,不独韩冈一人,为何偏偏他能够例外?——还不是天子看重的缘故。
一直以来,天子对韩冈的看重,让御史们对他无可奈何。别看韩冈去岁从广西回京之后,天子对他冷淡得很,但御史们送上去的弹章根本都不批复,全数留中,不让任何人干扰到韩冈在京西。
“不过眼下韩冈圣眷已衰,”何正臣冷笑着,“该是彻查他的时候了。”
“韩冈是奇才,他是靠能力得到天子眷顾。”同为御史的黄廉,对韩冈的评价比何正臣要高些,“可惜他辜负了天子,要不然,我们现在还等不到这个机会。”
都是有子有女的人,天子的心情也能体会一二,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写了弹章上去。
“不过天子还是会用他的,”黄廉继续说着,“毕竟种痘免疫法还是需要他来主持。”
“使功不如使过。”何正臣提着酒壶给黄廉和自己倒酒,“推广种痘法的功劳太大了,天子怎么可能放心得下?”
“世上多有因人废事,为了种痘之术,韩冈不会被贬斥去远州,多半还能留京。不过天子对韩冈,肯定是会先责问,夺了他的官称,再让他戴罪立功……恶了天子,两府、两制都不用指望了。”
“政事堂那边有消息了。”一人匆匆闪进两名御史的包厢。
何正臣抬起眼:“是派人去京西体问,还是招韩冈入京?”
“是招韩冈入京,并遣中使去京西体问。”
何正臣和黄廉相视一笑,接着同时板起了脸,“中使?彻查朝臣不法事,自当出自御史台,岂是阉人可以干预,京西走马承受枉食君禄,不能纠举韩冈,这个帐还没找他们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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