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珪撺掇着天子早攻西夏,莫等痛失良机,元绛在旁敲着边鼓。
韩冈有趣的发现。他自进殿后,只见王珪和元绛在说话议论,其他几名宰执都没插话。不由自主的揣摩起几个没开口的宰执的态度来。
吕惠卿多半乐见速攻西夏。朝廷要钱要粮,自然是要加强手实法的推行。不过如果士绅们反弹得太厉害,为了维持后方稳定,赵顼也有可能拿吕惠卿开刀。这件事完全说不准,得看形势的变化了。
吕公著最近受了打击,由于陈世儒弑母案的牵连,在朝堂上的份量大跌,连累着西府被东府死死压住,连军事上的议题也给政事堂占据了主动。
而没说到钱粮,新入枢密院的薛向,暂时也不好开口。
枢密院中,唯一在军事上还有着足够发言权的郭逵却是沉默着。
从郭逵的表情上,看起来方才殿上的商议,天子表现出来的态度,并不打算派他去总掌攻夏战事,甚至是并不准备派他去前线——以郭逵的身份地位,去了前线,指挥权自然而然的就会聚拢到他的手上,就是种谔恐怕也抵挡不了。
也许能从他们的态度上下手……
王珪、元绛此时已经一番话说完,赵顼点头开了金口:“辽国内乱当是定局,没有辽国支持,西夏岂能抵挡得了官军?韩卿,你看看西夏该如何攻打?”
韩冈正在考虑用什么说辞说服天子,赵顼就已经下了定论,不再是攻不攻,而是怎么攻了。
韩冈这一下可就有些头疼了。
天子的态度已经出来了,加上西军是自己的基本盘,不便拦着他们立功的机会。想了一想,道:“横山已在官军手中,银夏唾手可得。禹臧花麻久欲投献,兰州也可轻易攻取。但兴庆府道远路长,其势难攻。”
“可是因为瀚海?”赵顼诘问:“从兰州沿着黄河走,不用过瀚海吧?”
“陛下明鉴,自秦凤和熙河出发,可以直逼兴庆府,不用穿越瀚海,唯一的问题是粮秣供给。两路的储备粮秣可以保证驻军的食用,但不足以维持总数可达十万人马的大军远征千里。相对而言,鄜延、环庆两路的情况就要好不少,身后是白渠粮仓,又有京兆府百万石的粮草储备。可偏偏有七百里瀚海阻隔。让步兵来走,最后能出来三分之一就很了不起了,至于骑兵,又怎么攻下灵州和兴庆府?”
韩冈话声一顿,郭逵立刻开口:“陛下,韩冈所言甚是。西夏大国,兵马众多,非交趾、河湟可比。如今势弱,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想一次攻下兴庆府,的确不易。不如先攻下银夏和兰州,在两地做好准备,然后一举合围。”
韩冈暗自点头。这老家伙应该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既然攻打西夏不可避免,那就分成两个阶段来攻。
先吃掉容易下肚的银夏和兰州,然后歇一歇,稳定住了新辟疆土之后,等待合适的时机,再行攻打兴灵。而这样一来,灭国大功不会集于一人之手,郭逵上阵也就有了可能。同时,有足够稳妥,赵顼也当喜欢这个方案。
郭逵的确是够老辣,配合得很好。只是这老家伙,说西夏就罢了,还要踩一踩交趾、河湟。韩冈瞥了一眼,心中有些火气。
赵顼沉思起来。韩冈和郭逵是殿上最了解兵事的文武大臣,他们的话不能不理会。同时说的也在理,这样也稳妥些。而且与直接攻打兴庆府的计划,在前期并没有任何区别。最后选择哪个方案,可以看打下银夏和兰州的情况而定。
他点了点头:“先由此来筹办。”
回到家中,周南的情况好了一些,睡得也安稳了,韩冈也稍稍放心了下来。
随着辽主的死讯在朝堂上传播开来,接下来的几天,大部分臣子都上书,催促着要与西夏一战,直捣兴庆府。
大宋年年大捷,灭国拓土。直接领导和参与战事的官员,一个个飞黄腾达,早就让人红了眼。区区河湟、交趾,就造就了两个枢密副使,那么西夏呢?
——人人都疯狂了。
一时间,请战声不绝于耳,甚至冲淡了已经近在眼前的过年的气氛。
而在响彻朝堂的的一片速攻声浪中,韩冈依然坚持着自己的想法——稳扎稳打,一口口吃饭才是上佳的选择——让他成了显眼的另类。
不过由于郭逵和韩冈采取的是同样的态度,所以赵顼一时还没有做出最后的决断。也许在天子心中,稳妥点也不差,只要没有进一步的变化。
韩冈这两天忙着公事,贤内助王旖则处理着家里面的大小事务。
入住的宅子破损的地方很多,整修房屋是少不了的。韩家也不缺钱,派人请了十几名工匠来,要好好整修一番,要以一个新面貌迎接新年。
韩冈出入家门时,木料、砖瓦、沙石还有石灰,都堆到了院中。连照壁都有几个工匠围着。说是素白的照壁不合如今京城中的风俗,要好生打理一番。
“正面随你们弄,背面冲家里的,弄得好看些。”韩冈吩咐下去:“去找些官窑的碎瓷片来,各种颜色的都要……汝窑的青瓷要多一点。”
虽然不知道韩冈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他的吩咐,对工匠们来说,不比圣旨差多少。而且官窑的瓷器贵重,但碎瓷片却便宜得很。才两天的时间,材料就都准备好了。十几个工匠在韩冈面前躬身待命,连王旖也出来了,想知道韩冈到底打算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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