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冈打马而过,却也不往灯山上多瞧一眼,正要横穿大街,从侧面冲来一名骑手,急匆匆的口中喊着让路,挥着皮鞭,将挡在马前的行人全都驱赶到一边。
韩冈轻提马缰,让了那人过去。
如同一阵风卷过,韩冈还没有看清那名骑手的相貌,那人就只剩下一个背影了。
但韩冈身边的韩信,分明就认识他:“那不是驸马王都尉家的人吗?怎么从宋门那边过来?”
“公主府中的人?”韩冈低声问道。方才那名骑手没走多远,又被一群人给挡住——初更天,街上一向不缺游人——正在几十步外,匆匆忙忙的挥着皮鞭赶人。
“年前朝会的时候,还在宣德门外见到过的。”韩信说道,“王都尉家的人,京中朝官都不会与他多牵扯,而他在宗室那边也不受待见。只能孤伶伶的站在一边,所以小人印象很深。”
“这么说你们就很受待见了?”韩冈笑着问,心中倒是很有几分惊讶,抵达京城还没有几天,怎么韩信就打听到了这些秘闻
韩信摸着头,嘿嘿笑道:“俺们也是狐假虎威,若没有龙图,京城里面的人,谁会正眼看俺们这群从关西来的缺胳膊断腿的赤佬?”
“你与其他人家的元随交好,这是好事。但要注意,不要一幅小家子气,也不要太过大方,平平实实的与人交往。不要抹不开情面,被人拉着做些不该做的事。”
“龙图放心,俺们绝不敢在外面丢龙图的脸。”韩信猛点头,又补充道,“在京城,就是要多交朋友,这样才能吃得开。”
韩信是个四海的性子,韩冈日常里了解到了。而行事稳重,韩冈也一样了解。对于韩信的为人处事,韩冈还是很放心的,“只要你们能时时谨记,这样我就放心了。”
韩冈叮嘱了一句,抬头望,王家的家丁已经不见踪影。走得还真是挺匆忙的。
“从宋门那边过来,该不会是王都尉没带足钱钞,在观音院或是第一甜水巷的婊子那里,被扣下来了?”韩信带着恶意的猜测着,其他几名元随,顿时都笑了起来。
韩冈轻轻地摇摇头。王诜在宗室中不受待见的理由,他也知道,京城里面传得很广,不过是宠妾欺妻四个字而已。蜀国公主性格据说很好,在宗室中很受尊重,王诜待她刻薄,自是不会受到待见。
而朝官们与驸马都尉的交往基本上也很少,瓜田李下的嫌疑总要避着。不过他跟苏轼关系不恶。
王诜恃才傲物,目无余子,诗画虽是有名,但因为总在烟花里行,便与苏轼唱和往来,交情倒是很好……韩冈身子猛然间震了一下,脑中灵光一闪,该不会是去通风报信的吧?
苏辙正在南京应天府为官,从东京到南京,一来一回,用快马的话,正好一天一夜。苏轼要被提审入京的消息也是昨天快入夜的时候宫中传出来的,王诜作为驸马都尉,耳目一向灵通,早一步派人去通知南京的苏辙,让他赶紧与苏轼联络,当是不在话下。
御史台派去捉苏轼的人刚刚南下,只要苏辙的人走得急,纵使不能借用朝廷的驿站,但早一步通知到苏轼应当还是有很大的机会。
可早一步又能如何?最多也不过是可以烧掉被弹劾的罪证。
回到家中,王旖和周南素心云娘她们正坐在一起说话,见到韩冈终于回府,连忙起身行礼。
“官人喝了酒?”严素心随口说着,接着就给韩冈端上了醒酒汤,有点烫,却不影响入口,温度恰到好处。
“正在说什么呢?”韩冈坐下来随意的问道。
王旖有几分好奇:“听说朝廷派了人去湖州,要捉苏轼回京审问,官人是不是真的?”
“哪里听来的?”韩冈反问。
闺阁中的消息传递,总比宫中慢半拍,可这一次,王旖的时间并不比朝堂上要慢。韩冈心中有几分疑惑。
王旖看出了丈夫心中的疑惑,连忙解释道:“方才六婶婶来了,正好提及此事,还说了苏轼不少好话。”笑了笑,“她也是喜欢大苏的诗词文章。”
王安礼在家中排行老六,如今在京城中应付差事。兼了好几个职位,从开封府判官,到权发遣提举三司帐司勾院磨勘司、此外还有直舍人院和同修起居注的差事。身兼四差遣,王安礼每天总是忙得跟陀螺一般转个不停,与韩冈的清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还有吴判官方才派家人来送信,说是请官人闲暇时,过府一叙。”
吴衍与苏轼是有些交情的,韩冈清楚这一次邀请,多半是为了苏轼。
韩冈也想救苏轼,但眼下还没有到那个时候,下台狱的官员什么时候少过,等苏轼进了台狱之后,再设法去保他的性命。
整件事事情闹得大了,就成了党同伐异的工具。韩冈觉得以当今天子的心意。应当不打算杀苏轼,
毕竟不是什么正事,只是出口气罢了。
如果只是敲打一下苏轼,没有什么关系,但弄成了文字狱……韩冈眯起眼睛想了想。其实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从来不作诗作文,一干公文、奏折,都是写熟手的,没什么破绽可以利用。对韩冈的政敌来说,与其依靠奏章来构陷自己,还不如在其他地方搜集罪证,那样花得精力还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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