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灰黄色的,狂风如同巨浪,一波波的扑向在风沙中缓缓而行的一队骑兵。
狂风从背后卷来,殷红的盔缨在风中飞扬,精铁头盔被沙石砸得沙沙作响,泛着金光的背甲也是噼噼啪啪的响着。十几步外的景物,在沙尘中都模糊起来。
几近千人的骑兵们低着头,分成三列在灵州城外的原野上沉默的走着。外围更远一点,还有几十名游骑,分散点缀在原野和沙尘中。
他们人人着甲,相比起步兵具装时裙甲、肩甲一应俱全,骑兵们的甲胄,仅仅是前后两幅铁板,只护着胸背。
但铁甲就是铁甲。只装备了胸甲的骑兵,依然可以归入具装甲骑的行列。
换在十年前,身着铁甲的骑兵全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任何时候都是护卫在主帅身旁,不到最后一刻不会拿出来。而如今则是探马、巡卒的标准装备而已。
姚麟双眼眯成一条缝,迎着风沙,扫视过他身后绵延逶迤的队列,
见队列依然严整,并无散乱,他便立刻转回头来,吐掉了唇中的沙砾,揉了揉鼻头,又皱着鼻子哼了两下,把钻进鼻孔的沙土全都挤了出来。
身为领军的大将,巡逻的差事本轮不到他。不过这是姚麟自愿,加上也有与党项人放出来的一支支铁鹞子一较高下的打算,才会在得到高遵裕的首肯下,带了两个指挥的马军出来。
跨下的瘦马保持着稳定的节奏,一步步的踏着沙土向前。但姚麟探手在坐骑的肩胛上抹了一把,上面已经是满是汗水,连黑色的皮毛也变成了灰色。
“先歇一歇脚!”
风此时似乎小了一点,姚麟便抬起手,将就地休息的消息传了出去。
亲兵们在队列前后一阵奔忙,近一里长的队伍缓缓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只有外围的游骑依然活跃在风中。
下了马,就在路边上,姚麟找了个树桩坐了下来,依然是背着风。
主将歇下来了,但军官们可歇不了。抬着脚将躺了满地的士兵一个个踢起来,让他们带着坐骑、战马到路旁的河滩边饮水,把随身已经喝空的水袋就着干净的流水灌满。
这一次的巡逻,姚麟带出来的两个指挥,是沿着灵州川,巡视粮道安全。一天下来,来回已经有八十多里了。
从亲兵手上接过羊皮水袋,姚麟仰起脖子喝了半袋子。里面不是水,而是解渴的淡酒,比起河水,姚麟更习惯喝这个。亲兵从姚麟手上接回水袋,回头又跟两个党项人龇牙咧嘴的头颅挂在马鞍后。
姚麟看了一眼已经干瘪下去的两颗头颅,没什么兴趣的挪开眼睛。今天杀败了几支党项骑兵小队,斩首只有八个。
拍了拍身子,从衣缝中拍了一堆沙子出来。要不是因为抵达灵州城下的这两天,飞船因为狂风无法使用,也不至于让骑兵在营外来回奔波。
一艘位于三十丈高处的飞船,在白天的时候,能让大队的敌军无法潜入三十里之内。而到了夜里,也能借助星月的光芒,看到潜伏到近前的敌军,配合探马、暗哨,能让大军不受敌军偷袭之苦。
但飞船畏风,风稍大一点,就没法儿上天了。灵州城内也有飞船——契丹人能偷学去,西夏也一样能偷学——上午离营的时候,已经被狂风吹得斜了过来。现在风势更大,不是给吹跑了,就是已经收了起来。
现在各路探马散出去有五十里,中军的安全得到了基本保证,但党项骑兵的战马更多,可以轻易的跑出一两百里骚扰粮道。每日里官军和西贼的骑兵厮杀不断,斩首虽然不少,但伤亡也一样不是个小数目。
如果官军能开始全力攻城,想必西贼就没办法这么嚣张几千上万的向外派出铁鹞子。可惜抵达城下已经两天了,连攻城器具的材料还没有备足,还不知道的什么时候才能让官军踏上灵州城头。
姚麟当做椅子坐下来的树桩,应该是刚刚被砍下了树干,木纹上摸上去带着点湿润,渗出来的树汁还有些粘手。
灵州附近的树木不算少,但姚麟放眼望过去,触目可及的范围内,基本上都是手腕粗细,最多也不超过碗口粗的小树,略粗一点的就只剩树桩。
“不知彭七还能不能找到合用的木料?都几天了,一根大一点的木头都没进大营。”
几名军官安排好麾下的士卒,便聚了过来。
“找个屁!给了西贼近半年,没砍得只剩牙签,已经运气够好了。”
“再找不到,高总管那一关可过不去。”
“算他倒霉,谁让他轮到这个差事!”
灵州城周围几十里内,稍大一点能用在制作攻城器械的数目全都被砍了,而村庄中拥有木梁的房屋,也都烧个了干净。
想要攻城,就必须要有云梯、霹雳砲之类的器械。但眼下的情况,却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打造得出
两路大军带来的工匠有一百多个,只要调来一两千人配合他们,加上充足的原材料,霹雳砲应该很快就能造出来。
可巧妇难为无米炊,没木头谁都没辙。
“也是彭孙运气不好,要是灵州川的水多一点,也没这么多要烦心的事了。”
“还不是高总管不识天文地理的错。人在夏天过瀚海能晒得只剩骨头,灵州川还能多冒出水来?”
几个军官一齐扭头看着路边的河道,只有浅浅的一层河水,快到河中心了,也不过没了小腿,这就是经过瀚海后的灵州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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