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使君!”广信军的通判紧追在李信的身后,苍白的脸气急败坏,“城外的辽军可是过万数了!怎么能出战?!”
“我知道。”早换上了一身军袍的李信大步向前走着,虽说是在军州衙门里面,可迎面而来的属吏还不如穿着军服的将校多。一见到李信,立刻退到一旁行起军礼。
通判是文官,可因为李信的背景,从来不敢在他面前大小声,而李信对通判又很尊重,一年多来搭档得很和睦,只是今天却变了模样。
“李使君!南下的辽师气势汹汹,锋锐正盛。眼下兵力便已多达万余,后面可能会更多,遂城兵马远不足以拦住他们,不能出战啊!”
“我知道。”跨过一重黑漆的大门,前面的军官士卒就更多了。绕门后的照壁,在宽阔的院子对面,白虎节堂就在眼前。
通判喘着气,他跟李信的身高差不多,李信的步幅也不大也不快,却让他追得汗流浃背,“而且遂城兵马半数为马军,乃为了反攻辽境,并非用来阻截辽军。”
“我知道。”李信终于回头说了一句,“仲和兄勿忧,李信自有万全的把握。”大步跨入白虎节堂的正厅,双眼左右一扫,厅中人满为患,围着中央沙盘站了一圈人,广信军中有差事在身的将校大半都在这里。此外,还夹杂着几名文官,青色官袍在一群武将中分外显眼。
待行过礼,李信站在沙盘的上首处,通判在他身侧。李信低头看着自家的地盘,沉声问道:“谢坊口的人回来了吗?”
一名年轻的军校立刻回道:“回钤辖,谢坊口村的人刚刚从南门进城,连同当地军铺的人马全都回来了,百姓和铺兵都没有怎么折损。”
李信紧绷的脸稍稍缓和了一点:“已经安排下了?”
“梁安国方才已经去了。”
“还有哪家没回来?”李信低头,眉头又皱了起来。上面的属于宋军的小红旗,在遂城以北,已经看不到几面了。
“加上谢坊口,北界的军铺今天回来的已经有三家,除了已经确定被辽人攻破的黑山村、釜山村两铺……”那名军校低头看了下沙盘,然后抬头道:“北界十九铺就只剩庞家村和广门村两处。”然后那名军校的声音又低了点,“就在谢坊口的军民进城后,辽军缀着他们将城围上了,就是庞家村、广门村的人逃出来,现在也进不了城了。”
李信暗中叹了一口气,又道:“李参军,城中人口计点出来了?”
一名文臣装束的官员随即回道,“昨日下官奉命计点城中,连妇孺在内,共计三万又四百二十四人。今天入城的还没点算,但不会过千。”
李信轻吁了一口气,心情沉重从脸上就能看得出来。
广信军如果不算军户,民户总计三千八百,人口不到两万。但若是加上军户,则人口正好翻上一倍,军民总计四万。而现在退入遂城县城中的人口,点算出来只有三万出头。除去一部分南逃的百姓,那么至少有五六千人陷落在辽军手中。
广信边界上的军铺都是放在村子中,离遂城都不算远,但离辽境则更近。在数日前,辽军猝然犯境之后,有很多都没有来得及逃离。
若是韩冈的信或是朝廷的通报来得能早上一天,至少能免掉上千名百姓死伤,而北面的黑山、釜山两个村子,也不会一个人都跑不出来。庞家村和广门村眼下看起来也是凶多吉少,也不只还剩多少下来。
李信手扶着沙盘,站直了身子,横扫厅中的眼神犀利锋锐:“我想这几天下来诸位都清楚了,辽国这一回是想往大里打了。”
厅中静了下来,等待着李信的下文。
李信指着沙盘上:“雄州霸州那边情况尚未得知,但从地理来看,已经不是百年前了。依靠塘泊堤防,三关险固远胜以往。倒是广信军这边,只有稻田树木,是边界上最大的缺口,必然是辽军主攻的目标!”
有几个文官变得脸色发白,但武将们大多神色如常。
广信军东面是安肃军,安肃军的东面则是雄州,霸州。‘河北自雄州东际海,多积水,戎人患之,未尝敢由是路。’这是时人的说法。自从大宋这边想出了放水开塘以作边防的策略,“因陂泽之地,潴水为塞”,壅塞九河中徐、鲍、沙、唐等河流,形成众多水泊,河泊相连,位于雄州、霸州的瓦桥、益津和淤口三关便有了一条几近千里的水上长城。
虽说千里塘泊现在都是冰冻状态,可地势还在,堤坝也在,自是不利冲奔。虽不能说是大军难渡的天险,可也是够难熬的。而广信军这边,没有深阔的河道,只有依靠开辟水稻田来阻敌——就是隔邻的安肃军,在其北面还有一条黑芦堤,那是故燕长城的遗址,能做堤坝挡水,自然比起广信军要安全一点——现在水稻土冻得生硬,只靠田边的沟渠和栽种的榆柳,对辽军来说,只比过一趟小树林要方便。比起太宗、真宗的时候,广信军的战略位置已经更加危险了。
宋贤是广信军辖下的都巡检使,李信之下的第二人,他主动询问,“钤辖打算怎么做?”
“我们出战!”李信眼神更加犀利。武将们的反应都还算平静,甚至有几个年轻的都是一幅跃跃欲试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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