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经总要》中出现过的各色兵器数以百计,但要找出辽军最畏惧的一种,就只有澶州之战中一击击杀萧达凛的床子弩。就算这几年才出现的神臂弓、霹雳炮,也没有床子弩在辽国国中的威风——能够击杀一名让辽国为之辍朝五日的名将,百多年来,就只有这一个例子,杨业杨无敌也是被萧达凛生擒。
“嗯?”韩冈没反应过来章楶想要说什么。
章楶低声:“代州的弓弩院被掳走的工匠有三十多人,如果算上院中的铁匠的话,更是有半百之多。”
边地大州都设有弓弩院,普通的弓弩箭矢都可以打造,同时还负责修理神臂弓、床子弩这样只由京城制造,却很难运回去维修的武器装备。
越是地位重要的边州,弓弩院的规模和水准就越高。代州弓弩院的工匠数量在全国的边州中能派进前十,而技术水准也不差,州城中的几十架床子弩一直都是由负责保养和维护。
以代州工匠的人数和质量,要仿造神臂弓、破甲弩,配合辽国本身就拥有的工匠,也就是转眼的事。打造床子弩,也不是太难。
韩冈略一思索,顿时全都明白了:“质夫是想让辽军仿造?!”
这种能一击击破板甲的利器,也许在辽人的眼中,会比任何更加精良的武器出现在大宋的军器监中更让人心动。
“枢密不是说过吗,养狗咬兔子。”章楶双眼晶亮,“方今宋辽攻守易势,耶律乙辛当会更注重坚守城池的手段。看到手射床子弩,定然会心动。”
养狗咬兔子,这句话韩冈记不清了,好像说过类似的话,又好像没说过。不过他对军中各色新式武器的态度则是始终如一,十分确定。他一向是不怕仿制,甚至是期盼敌人仿造。
因为那将会是国力的对抗。
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可以与大宋拼消耗。甚至可以这么说,除大宋以外的所有国家加起来,都不一定在工业制造上有压倒大宋的实力。
差距就有这么大!
单价一百贯以上的新式重弩,韩冈一张口就是一千张,因为国家的军费支撑得起这点消耗,不上万就没问题。但辽国若是要学着打造,可就是要当裤子了。
可耶律乙辛能忍得住吗?
韩冈与章楶对视一眼,一起摇了摇头。
不可能忍住的。手射床子弩能造了,真正的床子弩也就能造了。同时弩弓的技术也会有一个大的飞跃,这是相辅相成的。
若是能将辽人拖上军备竞赛的道路,那将是一个无可比拟的大胜利。
今天是手射床子弩,过几年,或许还有滑轮弓等着辽国的模仿。
滑轮的原理,韩冈早就在书中说过了。木制或铁制的滑轮组更是普及到全国各地,工坊、矿山、港口等处都能看得见,很多地方就连木工都用上了,修房上梁时正好可以用到。
只是滑轮弓在工艺上的要求不低,而且偏心轮也没有被发明。韩冈并不清楚以现在的水平能不能将滑轮弓造出来。而且仅仅是制作,几个能工巧匠精心打造的那种、如果工业化生产,就像如今的神臂弓、板甲和斩马刀这样的规模,恐怕更要多少年后了。
可只要有几个样本出来,辽国说不定就会照例设法仿造,那样的话,浪费的金钱、时间和人力将是辽国难以承受的打击。
“不过在这里胡猜没有什么意义,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反正那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不强求的。”
“枢密说的是,就等着看好了。”章楶陪着韩冈坐了下来,听着窗外的声音:“张孝杰走了,现在寨中就只剩下大宋子民,城里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了。
“是热闹了。”韩冈微笑点头。
窗外有着与其他地方一样的喧闹,虽然寨中的百姓还没有回来,可到了吃饭时间,数以千计的士兵还是让这里热闹得像是集市。
这样的喧闹是让他喜欢的,征战在外,枕戈待旦,不正是为了现在的喧闹?
只是章楶看起来却难以接受的样子:“不仅仅是热闹,人心一时也松散了。”
“太平日子到了,哪能不松散?”
“看似太平,但实际则一点也不太平。”章楶亲自给韩冈斟茶递水,“枢密方才与张孝杰一席谈,不就是这个意思吗?隐患早就埋下了,若置之不理,太平日子也没多少时候了。”
韩冈端起茶盏,啜饮了一口,“质夫还记得?”
“怎么可能不记得?”章楶正色道,“回来后章楶又细细思量过,总觉得枢密的话有意犹未尽之处。”
韩冈之前没有向章楶解释太多,他对张孝杰的话本来就有太多的解释。
外交嘛,基本上就是云山雾绕的很难有一句意义明确的话。如果按后世的外交用语,对于这一次的会面,也只能说双方进行了坦率的交流,增进了两边的了解,会谈是有益的,至于成果,现在还很难说。
不知道耶律乙辛能理解多少。也不关心他会做出什么选择。韩冈就像是向河水里丢下一块石头,等着看石头落水后的反应。不论是什么结果,对韩冈来说都没有是什么区别。
一切的关键还是自己。
不过话说回来,他对张孝杰的一番话除了阐明心中所想,剩下的就是威胁了。
跟张孝杰的话如此,跟章楶的话也一样。随口一句就把章楶打发了,并没有详细的说明。也难怪章楶现在还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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