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好的木柴在地炕中燃烧着。火生得很旺,让帐篷里暖如春日。
王舜臣盘腿坐在羊皮垫上,火堆旁,麾下的将校除了值守在外的几人,其余的全在帐中。
“马厩怎么样了。”王舜臣问着一名下属。
“战马都披了毯子,上风处也堆了柴草挡风。”
王舜臣又问了几名部将,各个营地的安排都大同小异。西马耐寒,这样的布置已经差不多了。
“柴薪呢?还有哪家不足?”
“够用是够用,不过总不会嫌少。过冬的柴禾,还是越多越好。”
“跟黑汗人打过之后,有的是时间去打柴。防火的安排怎么做的?”
“靠近寨墙的柴草堆都移到后面去了。”
王舜臣将御敌的细节一件件的问过去,并不因为事情琐碎而感到不耐。开战之前,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到时候就能轻松许多。
之前曾有部将提议干脆放弃末蛮,退到摆音。
摆音是盆地,四面环山,易守难攻,而且有草场、林木、温泉,以及刚刚发掘出来的石炭矿,守在这里过冬,不用多久,黑汗军自会退去。
但王舜臣拒绝了这个提议。他虽然曾经考虑过退回摆音过冬,而且也的确做了准备,可黑汗既然出兵,他依照计划撤回摆音,却就是不折不扣的临阵脱逃。
西域虽初定,回鹘人心却未定。临敌退缩,他麾下的军队一哄而散的可能性很大。
王舜臣能够以微薄的兵力征服西域,靠的是一往直前、绝不退缩的勇气,以及百战皆捷的胜利。背后的大宋份量虽重,却也比不上顶在脑门上的神臂弓更能说服人。
如果大宋在西域已经扎根了十几年、几十年,王舜臣便能进退由心,想走就走,不虞军心动荡。但现在,他却不能有丝毫的退缩。
而且从末蛮是有路能够直通摆音东侧的龟兹的。
正常从高昌至末蛮的道路,都是沿着焉耆、龟兹、摆音一条路过来。不过经过龟兹后,跳过摆音,也是能抵达末蛮,甚至可以说路程更短。只是因为沿途是长达数百里的荒漠,是在大漠边缘行走。所以一般的大军和商队离开龟兹后,还是会选择向北走,进入摆音这一山中盆地,再转向西去,出山入末蛮。
队伍中的人马越多,就越会选择这一条山中路线,摆音线的丰茂水草,不是走在大漠边缘能比。但这并不代表黑汗军不能分出一支偏师,跳过摆音去攻打龟兹。如今龟兹刚刚归顺,群龙无首,根本抵抗不了黑汗军的攻击。到时候黑汗军两头一堵,守在摆音谷地中的官军,就是瓮中之鳖了。
王舜臣可不想成为后世的笑柄。而且从他本心中,更没有还没动手就撤退的想法。仅仅是人多一点而已,但他什么时候又怕过敌军人多了?
不过王舜臣也没有轻视对手的想法。之前轻取黑汗北上的侵略军,只要还是对方猝不及防。这一回再出兵,肯定已经做好了准备,所调动的兵马,必然是能动用的极限。
带回黑汗人出兵消息的斥候没有探查到对方的兵力,几个高昌回鹘的贵胄估计黑汗国出兵的数量当在三四万左右,博格达汗还要防着他西面的兄弟。而从疏勒到末蛮的这一路上的水草,能支持的兵力也很难超过五万。
询问了准备的情况,将今天的任务布置下去。将校们纷纷散去,各自归营。
王舜臣就着火,喝了两杯热茶。就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眼前一片素白,山川平陆皆为积雪覆盖,没有银装素裹的娇娆,只有着森寒肃杀的冷峭。
一顶顶营帐分布在雪白原野上。聚成了四座营盘。顺着地形而蜿蜒的寨墙,将营盘包围在内。
四座营盘分据在末蛮城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上,就倚靠着城墙修起。王舜臣的主帐就在末蛮城的南面。不过王舜臣让守军沿着城墙掘了壕沟,并用壕沟掘出的土,在内侧筑起了一道羊马墙。
王舜臣麾下的万余人马,没有躲在城墙之内的打算。城中存放的是粮草,以及用不上的马匹,由五百汉军看守。
而大军主力,都是以城墙为倚靠,在外围准备了一圈防御工事。四座位于城外近处的营垒,配合城中守军,这才是初步完善的城防体系。
天气虽然变冷得快,幸而地气尚暖,掘地挖坑比起隆冬来要容易许多。王舜臣军中不缺铁镐铁锨,有了称手的工具,几天下来,一浅一深两道壕沟,就出现在营垒的外围。到了近两天,气温降到了冰点,阴暗处冰雪不化,再想掘坑难度就大了许多。当然,这难度现在是在黑汗人那边。
王舜臣绕着城下的走了一圈。一名骑着骆驼的骑兵在营地门口停下,远远的看见王舜臣,便直奔了过来。隔着三丈便被王舜臣的亲兵拦住。
王舜臣走过去,那名骑兵单膝跪倒,禀报道:“钤辖,前方游骑回报。昨夜黑汗的前锋在南面一百四十里的胡桐林扎营!”
王舜臣闻言精神一振。这黑汗人终于到了。
“可曾打探得到有多少兵马?”
“一千二三,都是骑马,有盔甲的占了大半。打着红旗,只是旗号看不懂。”
“能做前锋,必是精锐。也不用看懂他们的旗帜。”
见居中传信的骑兵不能给出更多的信息,王舜臣挥手让他退下,又招呼亲兵过来:“去通知各营。贼军前锋昨夜在南面一百四十里胡桐林扎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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