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更】
时近五月,道边的绿意越来越浓,天气也一日热过一日。
路上的行人,也开始避开日头最烈的正午,而改在早晚赶路,但也有不得不在这个时候奔波于官道上的可怜人。
一队车马正顶着烈日,行驶在开封府向西去的官道上,除了中间的一辆马车,前后左右,都是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
不过不论是往哪里去的行人,但凡看见道上有这样的一支队伍,都不会觉得他们有哪里可怜,只会立刻避让道旁。
纵然没有打出旗牌,可连仆从都是鲜衣怒马,穿着元随制式的衣袍,坐在马车之中的不是接近宰辅一级的高官显宦,又能是什么人?
也正如道边路人的猜测,坐在马车之内的是当今的参知政事,堂堂的宰辅重臣,作陪的也是朝中数得着的重臣。
目的地在开封府外三十里,骑马也要走上半日,韩冈能在百忙之中抽空出来,完全是因为公务。
“这天够热的。”
韩冈坐在马车车厢中,虽然车窗开着,可车厢中的温度也不见降低多少。
坐在对面的王居卿大点其头,身量中等的他,上车时的动静比韩冈都大,足见他的体重了,在闷热的车厢中坐了一路,早就汗流浃背。拿着手巾擦着额头:“可不是,才五月就这么热了,还不知道了六月七月会多热。”
韩冈微微一笑,好歹还没到夏天,一滴汗没落地就不见了踪影,现在至少还能落到地上。王居卿是有些好奉承,但人无完人,能做事就好。在韩冈的主张下,黄履终于让出了判军器监的位置,由王居卿接任。上任才几日,监中的大事小事已经处置得有条有理,治事之材,并不是靠吹嘘而来。
望着道旁远处一块块的金黄色田地,韩冈油然说道:“接下来的十天半月,要都是这样的天气就好了。”
“参政说的是夏收吗?”王居卿望着与韩冈同样的方向,田地中,可以看见一名名农人正在收割成熟的麦子,在他们身前,是还没收割的金黄,在他们身后,则留下了黯淡下来的土黄,两种颜色泾渭分明:“也的确只有麦子入仓,才能算是安心下来。”
此时正是冬麦收割的时节。晴朗干燥的天气,对收获反而是一件好事。如果接下来的十几天,都是晴天,一直到晒干的小麦入库都是如此,朝廷上下都会松上一大口气——今年的夏税可以无忧了。这可是每年到了夏秋两季,天子、太后和朝臣们都在祈求的事,在希望风调雨顺这件事上,他们与普通的农人没有半点区别。
这段时间京师附近的天气很不错,天朗气清,除了稍稍热一点,什么问题都没有。而京外各路,虽也有上报灾异,但也仅仅局限于一州一线,最多的江南东路春旱,也不过是蔓延到了江宁府、太平州、宣州这江南东路北部的军州,并出现没有席卷一路的大灾。至少今年,应该还是延续着元丰年间的好年景。
前面的马鞭响了两声,叮叮当当的一阵清脆铃声,马车随即转了一个方向,下了官道,转向了另一条道路。
相对于通往洛阳的官道,这条岔路就窄了近一半。不过刚刚整修过不久,车行十分平稳。从车窗望出去是一马平川,两侧的风景,除了路边的屋舍少了一些之外,依然是满目丰收的黄色。
又前行了五六里地,身宽体胖的王居卿早用汗将手巾都浸透了,而韩冈的额头上也能看到了些薄汗。这时候,前方终于看到了一座高出平原甚多的营垒。
营垒傍着一片树林,朝着韩冈这一面的寨墙有近一里的样子,大小可一座小县城相比,规模远超关西边防的千步城。
远远的就能听见轰轰的鸣响,再近一点,硝烟味就更为清晰起来,这是军器监火器局的城外基地。
韩冈眯起眼,望着还在一里多地开外的寨堡,“终于是到了。”
王居卿热得直喘气,附和着:“哈,终于是到了。”
韩冈与王居卿两人的目的地终于到了。
“枢密、天章,方监丞已经过来迎接了。”
韩冈一名亲随在车窗外弯下腰,低声的禀报着。
“让他们过来吧。”韩冈吩咐道。
马车刚停,一群人就迎了上来。
军器监丞兼提举火器局事的方兴走在最前,他早在一个多时辰前就在寨门处等候韩冈一行的到来。传信的士兵也派出去了好几位,等到韩冈、王居卿的车马从官道转过来,便立刻率领寨中能腾出手的官吏,远出寨门来迎接韩冈与顶头上司的视察——要不是知道韩冈不喜欢这一套,他肯定会迎得更远。
大概是因为火炮声伤到了耳朵,方兴以下,火器局的官员一个个声音大得能传出三里地。
韩冈从马车上下来,也不过三十里路,坐车就做了一个多时辰。尽管是高大轩敞的四轮大车,但做得久了,也不免有些腰酸背痛。只不过京师中污染重,又连着多日晴天,风大灰大,韩冈不想弄得满面土灰,便没有骑马,弄了辆马车,拉着王居卿一起坐着过来。
王居卿也累得够呛,他比韩冈年纪大得多,身体差得更远,更受不得累。和韩冈一起受了方兴等人的礼,回头望着来路,“这里离京师还是远了一点,一个多时辰啊,要是能修一条轨道直通此处就好了。万一此处有变,城中援军也可以尽快赶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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