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开封东门外最大的仓储地利国仓,就看见一队人马守在路边。
“是馆伴使到了。”接伴使如解脱一般的叹着。
自过了黄河后,前来通知并确定行程的信使便一波接一波,但只要没有看到人,接伴使就始终得提心吊胆。
不过到了这一刻,接伴使的工作到此便算是彻底结束,下面的接待,就是馆伴使的职责。
如果这一次过来的正旦使是宋人的老朋友萧禧,他肯定会认出人群中的蒲宗孟。
但耶律迪却不认识这位老牌子的翰林学士,没什么名气的宋官,根本就没必要记住。换作是萧禧曾经遇到过的那一位来迎倒是要小心对待,可惜人家现在已经是参知政事了。
耶律迪很散漫的用契丹礼节向对面正作揖问候的蒲宗孟行礼,“劳烦蒲学士久候。”
蒲宗孟在东门外显然等了有一阵了,他的随从们一个个冻得缩头缩脑,就是他还挺胸叠肚,看着有几分气派。不过转头看看路边,竟放了两个暖炉,中间一张交椅还没收起。
南朝上下若皆是这等人,还真没什么好怕的。
辽国正旦使的行程,一直都在蒲宗孟的掌控中,但来往于途的信使并没有告诉他,这位国使是个不通礼数的蛮子。
耶律迪的无礼,让蒲宗孟的脸色稍稍变了一下才恢复如常,径直转向接伴使,向熙宁六年的榜眼点了点头:“朱校理一路辛苦了。”
“为国事,不敢称劳。”朱服连忙躬身回礼。
“朱校理是小韩参政的同年,可惜知道得迟了,前日才听说,否则当更亲近一点。”
耶律迪从旁插话,他还是前两天才知道这位总是愁眉苦脸的接伴使,是跟韩冈同时考中的进士,而且名次还在韩冈之上。
听了即时的翻译,蒲宗孟不知道这是不是辽国国使已经了解到了朝中的现状,故意如此刺激自己。
但耶律迪的视线此时已经在追逐着不远处城墙上的人群。
开封正在整修城墙。
城东面的工地上,能看到数百上千的民夫,沿着墙上的架子奔走着。只砌到中段的砖石,让城墙上下两端有了极为明显的分野。
东京城的城墙并非一条直线,而是弯弯曲曲宛如水波。尽管耶律迪对守城的战法不了解,可多看几眼之后,就能明白这样布置城墙有着什么样的好处。
“最近开封的新城城墙因故加筑,弄得地上也是一片泥泞。换做平日,这城墙之侧,水波粼粼,杨柳依依,也是一番景致。”
见到耶律迪关注城墙,蒲宗孟很快便收拾了心情,指着城墙上下,微笑的向耶律迪介绍着。
“这城墙怕不有五丈高吧?”
“或许还要高一点。”蒲宗孟扬声道,“开封周围五十里,光是为了给外城城墙包上城砖,就从天下各路调运砖石达三万万块!”
三万万?
换算成钱不知要有多少。
耶律迪感觉到蒲宗孟和他从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大概是要等着看自己咬指吐舌的惊讶表情。
“有五丈高的城墙,已经算的上是坚固,而贵国还要在上面加筑,不知是要防备谁?”耶律迪悠悠然问道。
南人到底有多害怕大辽?这里距离边境可是有一千里。
越是仔细的观察,便越能发现南朝的虚怯。
耶律迪现在越发的肯定,之前不能击败宋国,不过是个意外,因为不敢尽全力而缚手缚脚才会产生的意外。
一年的时间,不费吹灰之力便灭掉了两个百万丁口的国家,耶律迪毫不怀疑大辽的国势正处于最鼎盛的阶段,镇压东西南北,远及万里之外,要不然宋人为什么会不惜巨资来给都城包上城砖?
“说不上是防备,毕竟现在也没有外敌能入我中原半步。不过是为了修造放置火炮的炮台,顺便加增少许,算不得什么。”蒲宗孟远比接伴使朱服要大方许多,十分坦然,“倒也不是不想在边寨上修,但火炮毕竟才出来,炮台到底怎么修才好,谁也说不明白。在京城先把各式炮台都修一下,评出优劣高下,就可以推广下去了。”
‘火炮!’
听到蒲宗孟嘴里吐出这个词,耶律迪淡淡微笑就浮现在脸上。
不用弩箭,一个契丹勇士能打三个汉兵。
这是过去在契丹国内流传的豪言壮语,不过在这豪言壮语背后,就是对宋人弓弩深深的戒惧。
不过现如今,就是宋人用了弩箭也不怕了。因为大辽这边,也有了威力更大的远程武器。
就算没有从行商嘴里听到那些传闻,就算没有去辽阳府亲眼看一看,耶律迪都清楚,火炮究竟是多么危险的一种武器。
那毕竟是出自韩冈的手笔。即使在上京道的草原之上,韩相公的名气都是如雷贯耳,尽人皆知。
草原之上,既缺乏富足的生活,也缺乏治病的良医。而天花,就是诸多让草原之民畏惧的病症中最为恐怖的一种。他们可以不知道谁是太师,可以不知道当今天子是谁,但不会不知道发明了种痘法的药师王佛座下弟子。
也是依靠种痘法,尚父殿下拉拢了一大批异族的人心。只要顺服听命,按时进贡,就能得到朝廷的回赐。
对于任何一个草原部族,人命最为金贵,在争夺草场的时候,男丁稀少的部族只能被挤到水草最稀薄的驻地,甚至还有被吞并的危险。能在天花下多保存下一个男丁,就意味着几年十几年后之后能骑马挥刀射箭的汉子,来自朝廷的赏赐,是任何一个部族的族长所不能拒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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