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
“多谢大参。”
边让躬身拱手,然后诚惶诚恐的听命坐下。屁股只搭在交椅的边上,不敢坐实在了。
看着边让战战兢兢的样子,韩冈笑了一下,“安心坐好,你这样子也不好说话。”
边让依言挪了挪臀部,向后退了一点,但依然有一半悬空。
他很庆幸自己顶头上司生了重病,短时间内不能理事,这才让他这个顺丰行京师分号的二掌事有了出头的机会。
也正因如此,当今夜边让被传唤到参政府时,便处处小心谨慎,打算尽可能的利用这一次机会,博得韩冈的看重。
出于职业习惯,边让在进门时打量一下布局,想知道主人的喜好,以便加以迎合。
一国副相的书房十分简单,简单得与主人的身份并不相称。读书、写作和休息用的两侧偏厢,以及见客的中厅,因为是两层小楼,上面应该还有藏书室,这是普通官员和富裕人家都有的布置。
从外面就能看得出来,几个房间都不算大。中央的外厅陈设简单素净,甚至可说得上是寒素简薄,寻常官宦人家,见客用的厅堂很少会如此布置。东侧的偏厢中摆着书桌,不是见客的地方,但被领进这里的边让,也不够资格当参知政事的客人。
不过房间中放了一些很特别的东西。有几种精致器械,显微镜,望远镜,黄铜的罗盘,另外的就是各种石头,绝大多数边让都不认识,只有一块因为上面有着如同草丛一般伸出的六棱型晶柱,使得他能分辨出那应是水晶的原石。
剩下的就是书架了,有一面墙从上到下被书架占满,一格一格归类区分,只有一点很特别,书架上的书卷都是竖放,让书脊露在外面。不大的一个格子中,差不多就能摆放几十卷书。若连同上面的藏书室中也是如此放置,光是这一栋小楼内的藏书,就至少有上万卷了。
简朴而注重实用,这是韩冈书房给边让的感觉。这让边让不敢将一肚子的奉承话倒出来,紧紧记着谨言慎行四个字。
边让的一点小心思,自瞒不过韩冈的眼睛。
这位京师分号的副职与三国时的一位历史人物同名同姓,只是这位文采肯定是没有,商才倒是不差,否则也不会被冯从义任命为京城分号的二掌事,但他的交际能力,还没有更多的表现。
不过韩冈现在也不需要他表现什么,只需要一个合格的传声筒。
“分号中的事情,最近还忙得过来吗?”
边让正屏息静声的等待着,听到韩冈的问话,立刻就挺直腰道,“禀枢密,年节的时候,铺子里一向是比较清闲的。只是蹴鞠、赛马两大总社这几天都有例会要开,雍秦商会三天后还有一场宴席,本该由熊掌事去的;另外平安号那边也有宴席……”
“好了。”韩冈打断了边让的回话,“熊泉病好之前,他的担子先由你代他担着。那几处都是熟人,也不会故意找茬,相信你能处理好。”
韩冈的一句‘相信你能处理好’,边让的骨头都轻了几分,心中欣喜欲狂:“大参的赏识,小人感激涕零。只是小人见浅才薄,当不起大参的称赞。”
“哦?”韩冈抬起眼,盯着边让,“是谦虚,还是当真没把握?”
灯火在韩冈的双瞳中跳动,泛出冰冷的光色,边让登时冷汗涔涔,忙指天誓日,“大参放心,小人定会用心去做好!”
韩冈点头微笑:“我那表弟不会用没才干的人,尤其是京师要地。既然他用了你,我也是相信你能代熊泉将分号中的事情给处理好的。”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边让连连点头。
“生意上还有什么问题?”韩冈问道。
“一切安好。有参政看顾,有冯东主指派,又有曲、熊二掌事先后主持,分号的买卖一天比一点更好。就是河北那边……”
河东是独立的分号,韩冈在并代之地留下的痕迹很深,也让顺丰行能够深深的扎根在那里。但河北,由于份额太小,基本上就是让京师分号代管。宋辽边境的局势陷入了紧张,河东轮不到边让操心,而河北就不一样了。
边让很明白,顺丰行京师分号的大掌事并不是什么单纯的生意人。值此风高浪急的时候,韩冈招自己过府,也不会仅仅是想要了解一下买卖做得如何。
韩冈满意的点了点头,若这点眼色和政治嗅觉都没有,他真得考虑换人了。
“耶律乙辛篡位,朝廷不会与他再有任何瓜葛,岁币会断掉,边境上的榷场也会停掉。”
“朝廷要禁榷了?”边让一下抓住了关键。
韩冈道:“朝廷不可能与逆贼有任何往来的。”
边让点头,他完全明白了。
河北官宦豪门,于边境榷场上得利甚多。每年的岁币,都会经过边境上的诸多公私榷场,回流到大宋国内。尽管数额在整间商行的盈利中占有的比例很小,可顺丰行也的确在其中分了一杯羹。如今河北即将面临战乱,这当然是边让必须关心的重点。
而韩冈一直都在说朝廷不会跟篡位的耶律乙辛打交道,乃至要断绝与辽国的关系,这已经说明了一切。
处在韩冈的位置上,当然不能说公归公,私归私,上面跟辽国断交,下面可以照旧去与辽人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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