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中正接下了太后的圣谕。
沈括是韩冈力推的宰辅人选,目的是为了更好的修筑轨道。
王中正不知道为什么太后会颁下这个任务,想来大概是太后案头上的弹章太多了一点。
不过王中正可没打算开罪韩冈,回来该怎么说,还没出宫门外便已经有些眉目。
韩冈那边先私下里通个气,太后面前说说好的一面,再说说坏的一面。总之错处可以改正,好处则是能惠及万民。
唤过一名身边服侍的小黄门,王中正道:“去请王阁门来,过几日我要出京,手上的差事得交托一下。”
请王厚居中转圜,想必能避免韩冈产生误会。
……………………
“相公。”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韩家的家人,现任的中书堂后官,跟在韩冈身边听候使唤。
韩冈放下笔:“进来。”
人应声而入,原本在旁边副使的堂吏随即很识趣的离开。
“什么事?”
韩冈问着,用手指轻轻捏着鼻梁上端。从内东门小殿回来后,就一直批阅公文,中间休息的时候,又顺便接见了几个官员,到现在为止,连喝口茶的时间都没有。
家人近前来,低声在韩冈耳边说了几句。
韩冈静静的听完,想了一下,道:“好的,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去请汝霖过来。”
宗泽很快就到了,韩冈也没瞒着他,把王中正受命将要出京体察铁路轨道修筑一事,告知了宗泽。
韩冈这么快就收到了宫中的消息,宗泽并没有在意,双眉皱得很紧,问韩冈道:“相公,太后这是不是觉得沈括不合适?”
“京洛铁路还没修起来,弹章就有上百份了。太后再放心,也肯定怕我这边不通下情。何况沈存中在太后面前,还是差了一层。”
“那王中正会不会……”宗泽欲言又止。
“放心。”韩冈信心十足的笑道:“王希烈多聪明的一个人,一辈子都没犯过大错,他怎么会做下糊涂事?等王处道的消息吧。”
宗泽点点头,王中正刚刚接受任命,身处嫌疑之地,不可能直接联络韩冈,私下里派人说不定也会被人盯着,找同僚东上阁门使王厚带句话,便是最安全的人选。
“相公想要宗泽做什么?”
韩冈道:“这件事并不是什么大事,也是应有之理,但时机有些不太好。这两日汝霖你就多费点心,有什么事及时处置,初值不了就报过来。”
“宗泽明白。”
要不是正好处在廷推的关键时刻,即便是整个台谏系统都闹起来,韩冈也不会在乎。
而且除了沿途的地主叫屈,京洛铁路其实也没有别的问题。沈括有反复之实,却没有贪渎之名,自己把朝廷的拨款看得紧紧地,不能说将每一个铜板都用在了该用的地方,但比起其他地方经手官吏都能发财的工役来,绝对是一清如洗。
但也正是失地地主的怨言,才让人头疼。
京洛铁路日后必定要进行改造,要留下改造的余地,就必须占下更多一点的土地。数百里铁路,征用土地所属的地主成百上千。这其中愿意
京泗铁路沿着汴水而修,利用的是堤坝两侧的闲地,本来就是为了保证堤防的安全才留下的空间,是朝廷的地皮,自然没有人出面来闹事。
而河东、河北的两条铁路轨道,则是有抵御辽人的大义在。沿途的地主无不在辽人的铁蹄阴影下生活多年,既然朝廷宣称这是为了抵御辽人入寇而铺设的运兵道,期盼早日修成的为数众多,也没几个人敢于触犯众怒,轻而易举便给压下。
只有京洛铁路不同。
连接开封府和河南府的铁路,经过的是国家的中心地带,沿途的地主一个比一个背景深厚,加之又没有军事上的急迫性,能利用支线捞到好处的世家大族在地主之中的比例又不算高,自然免不了有许多反对的声音。
面对那些反对者,韩冈选择了强征,而后用边境上的荒地进行大比例的交换——不能给人狮子大开口的机会,但也要让外人觉得朝廷做得不是那么过分,这其中的分寸,其实不是那么好把握。
幸而当地的豪门,纷纷出面帮助韩冈解决了这些琐碎的难题。用支线收买了这些豪门,让铁路铺设的道路前面少了无数的绊脚石。
干线都波折重重的话,支线怎么修?
有份参与修筑支线的世家豪门都有这份担心。有了当地豪门的支持,京洛铁路的进程没有受到任何干扰。
但朝野两方的合力,能排除实质上的干扰,却不能堵上所有人的嘴。这几年,各地官府不知收了多少状纸,而太后的案头上,也多了许多弹章。对大权在握的韩冈来说,这不过是癣癞之疾,可一个不好,癣癞之疾也能变成致命的病症。
宗泽自然知道韩冈的顾虑,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之前宗泽就处理过一桩破坏铁路运行的案子,管城县一名被官府强用换了三亩田的田主,砍了一棵树拖到了轨道上,因为驾车的车夫及时发现,避免了脱轨的惨剧。事后,犯人很快被抓住,管城县以没有造成实际损伤为由,将之杖责后开释。但沈括对此极为不满,指责管城县沮坏国事,纵容犯法。
轨道的安全是重中之重,故而朝廷对涉及轨道的案子,一向是用重法,不论是不是属于重法地。偷窃枕木、铁轨的案子每年都有,抓到之后,情节即使再轻,也是流放西域、岭南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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