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熏得人昏昏欲睡。
向太后在半睡半醒间猛然惊醒,发现自己仍在金明池中的水心殿内。
“什么时辰了?”
王中正侧脸看了一下一旁的座钟,钟面上的短针斜斜向上,而长针平直的指着左手的方向。
“回太后的话,已经巳正三刻了。刚才章相公派了人来问,得知太后还在休息就回去了。”
“章惇派了人来催了?!”
向太后一下子全醒了。
方才她半睡半醒的时候,隐约感觉听到整点的报时声,却不想起来时已经都十点多了。
她偏过头,看了一下放置在殿内的巨型摆钟,果然,钟面上指针的位置的确已经快要接近黑色楷体的午初和子初了。
两年前,苏颂发明了时钟。随着朝廷的重视——尤其是对其中利润的重视——以及制造的难度较低,时钟已经在大宋境内普及开来。
起居需要时钟,比赛需要时钟,上课需要时钟,人们的日常生活都离不开对时间的把握。也许大部分人,对此的需求还不迫切,但这个经过改进后,不仅能够显示时间,还能够按时按点的以钟鸣报时的机器,实在是太合乎富贵人家对奢侈品的需要。
时钟一开始的设计,是按照时辰的初、正,将钟面分成二十四个格子。但韩冈说分得太细,很容易看不清楚,白天晚上也没人会弄错,所以还是改成了时针半天一圈。子正、午正放在最上面,卯正、酉正则在最下方。
之后韩冈又说很多人不识字,而且钟面的同一刻度上,还得标上早晚两个时间的文字,不如数字直观,所以又改成了数字,早晚各十二点。在钟面上,草码数字绕了一圈。韩冈的权威,压制了所有的反对声,现在市面上对外发售的时钟,大部分都是数字钟面。
不过皇宫中的时钟,钟面上还是以地支为标识。宫中有那么多能工巧匠,螺蛳壳上都能刻个道场出来,何况那么大的钟面。
可是不管怎么样,数字总比拗口的天干地支要容易说容易记,即使这是所有人从小到大都在使用的计时法,一旦习惯了数字计时之后,就立刻会觉得子丑寅卯十分别扭。
向太后也觉得一二三四更方便一点,在她的寝宫中,大部分的座钟还是数字钟面,只有最大的两三座,宫中的能工巧匠将之做成了十二时辰的模板。
“时候差不多了,也别让人多等。”
向太后说着,抬起了手,贴身的宫女轻手轻脚的将她给搀扶起来。
一群人拾级而上,来到水心殿的三楼。
推开门扉,走到殿外,华盖就在向太后身后打起。
凭栏而望,春日的金明池便展现太后的眼前。
水面波光粼粼,闪射着和煦的阳光,一条金光闪闪的楼船从水面滑过,切开了闪烁的湖水,留下两条越荡越开的水线。
“官家还在御舟上?”太后问道。
王中正看着船上的天子旗号,点头道,“官家就在船上。”
水心殿位于金明池的正中央,通过一座拱桥与岸上相连。
水面上,龙舟已是蓄势待发,另一侧,标旗已经树在了水中央。
看到了黄罗伞在水心殿上张起,原本只是蓄势待发的鼓声,陡然间激昂起来,高亢的直入湖水深处。
金明池争标的鼓声,从城外的池水上空,传到了皇城之中。
“终于是开始了。”韩冈看了一下房中的时钟,比起预定的时间要迟了快三十分钟,“章子厚在那边多半是等得急了。”
厅中另一边,苏颂听了便笑道:“本来不是该玉昆你去的吗?都推到了章惇身上。”
“章子厚是劳碌命,事情当然由他去做,我就轻松点了,只是集贤相嘛,大事小事都插手,不是乱了规矩。”
作为首相,章惇负责太后出巡的一切事物,韩冈就留守在皇城,处理章惇丢下来的大事小事——不是郊祀、明堂这样的大典,有一个宰相带着大部分臣僚,陪太后天子游赏就够了,没必要所有宰辅都上阵。
“何况年年都是一个调子,次次都如此,都不嫌腻味。”
韩冈带着些嫌恶的说着,金明池的游乐活动,实在没有新义,看了几次韩冈就厌烦了。这次有机会可以推脱,就让章惇去了。
“去年开始可就有车船了。”
“等明轮船早出来再说吧,用人力只能在湖水上逞逞威风,只有用上蒸汽,才能入海。”
车船,就是用脚蹬踩来驱动船只前进,再进一步就是明轮船了。这的确是个进步,但上船的蒸汽机还没有着落,韩冈还是没多大兴趣。
“也快了。不要急。”苏颂安抚道。
为了蒸汽机,宋辽两国的争相悬赏,的确有了效果。
前年年终的时候,可以用来抽水的蒸汽机终于被制造出来,在韩冈的大力推动下,蒸汽抽水机被大量制造。大批的抽水机,已经用在了大宋的矿山中,尤其是煤矿,可以就地使用煤炭资源。更有许多抽水机被大户买去,用在了自家的深井中。
因为这一个进步,朝廷践行承诺,拿出了一个八品的武职,同时以购买专利的名义,从国库中支出了整整一万贯。
而辽国那边,耶律乙辛也封了第一个节度使,而且是有头下军州的节度使。他所得到的蒸汽机,通过细作的回报,还不能装在船上,但用来抽水,应该是没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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