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城墙外又是一次剧烈的爆炸,气浪卷起碎石,宛如出膛的子弹,嗖嗖的四射飞溅。
秦琬低了低头,头盔上叮当响了几声。爆风带着沙尘,逼得他不得不闭起了眼。
前方靠在雉堞边的几名士兵,正举枪对外射击,一时走避不及,人被冲击波拍了回来。脸上正挨了好几下,皮破肉绽,手紧紧捂着脸在地上打滚,鲜血从指缝中渗出。
旁边的一名士兵正好给枪上弹,侥幸免于此劫,看到同伴惨状,人都懵了。
幸好秦琬正巡视到此处,叫来了卫生兵,连同他手下的亲兵一起,帮伤员紧急爆炸,又送下城去。
几名士兵被民夫背下城去。短短的五分钟急救时间,轰然的爆炸声,在城下又响了三四次。
距离辽人释放烟雾已经过去半个多时辰,应该就要天亮了。
秦琬抬头看天。
可眼前烟雾缭绕,一片黑暗,完全看不清天空的颜色。
秦琬还记得他刚上任的时候,一次城中煤场着火,满城都是烟雾,才中午就好像已经黄昏。
辽人今日燃起烟雾作为进攻的掩护,同样是遮天蔽日,怕是得太阳真正出了地平线,天才能真正亮起来。
南面援军的方向现在毫无声息,也不知是为什么,辽军似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攻打天门寨上来。
火药不仅仅是用大车来装了,骆驼、马,骡子,背上架着炸.药包就被赶过来了。
骡马牲畜身上的炸药只有百十斤,靠得近了,却也能将城墙给炸得颤两下,飞沙走石,伤到几个运气不好的兵。而千斤以上的炸药,在城壕对岸爆炸,气浪都能冲得城墙直摇晃。
加厚又包砖的城墙,内壁、外壁、城墙顶上,现在都被炸开了一道道裂缝。秦琬现在的脚底下,就有一条一丈多长的裂缝,最宽处能塞进一只手,尺半长的腰刀捅进去没探到底。
裂缝边上的城砖翘了起来,秦琬用力踩了两下,没踩下去,也就算了。左右撑过今天,到了战后,肯定要大修的。
秦琬从近南门的地方,向西走到西门近侧,一刻钟的时间里,爆炸又发生了两次,位置比较远了,其中一次很响,估计是一辆车炸了。
秦琬向声响传来的方向望了一眼,有点担心。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城墙。
接连几次爆炸,炮兵们就像是赛马,接连挨了骑手几鞭,速度陡然加快,炮声密集了许多。
秦琬更加担心了。
前面那么多天,损毁的火炮才一门。今天一天,就有十二门火炮无法再行使用,要不是因为有安全装置,城内的炮手将会伤亡惨重。
“情况怎么样?”秦琬走进西门炮垒,文嘉正在里面协调射击频率和目标,“辽狗的炸药似乎越用越多了。”
“还好。”文嘉抬起头,眼中尽是血丝,一笑起来,眼眶中就只看到红色了,“辽狗的火药,炸城墙炸的不多,炸他们自己的路倒是麻利。”
很多装满炸药的车辆和牲畜被击沉在城壕中,本来还有若干存余的壕桥,也连带着一起被摧毁,越过护城河的通道越来越少,
秦琬从发射孔向外望出去,护城河河面上现在除了断桥碎木,只能看见一座白色的石桥了。他笑道,“真要是炸光了,那可就安生许多了。”
与文嘉聊了两句,确认炮垒的安全,秦琬低头从里面出来,就要继续他环绕城墙的任务。
只是秦琬忽然就站住了,跟在后面送他出来的文嘉差点撞上,不得不也停了下来。
然后他神色一动,鼻子嗅了嗅空气,立刻,他的五官就跟秦琬一样,全都皱了起来。
一种莫名的味道直接刺激鼻腔内的嗅觉细胞。辽人用杂草、牛粪作为燃料和发烟剂,产生了一股十分浓烈呛人的烟雾,但现在这种味道,则是让人觉得喉咙都烧了起来。
“硫磺。”文嘉捂着嘴,用力咳嗽,只吸了一口气,喉咙眼睛就像被烧过一般,“辽狗掺了硫磺。”
“日他娘的。”秦琬狠狠的清了清嗓子,一口浓痰吐出来,匆匆忙忙的把口罩给带好了,“改比烧钱了。”
“辽国占了日本,硫磺不值钱。”
“能卖过来的,终归都是钱。”
倭国多火山,故而多硫磺。大宋军器监制造火药,很大一部分原料来自于日本。每年通过不同途径进口的硫磺,多达万石以上。因为消耗量极大,使得硫磺的价格并不低。
灯火映照下,烟雾已经变成了黄白色。城墙上,一片干咳声。
“辽狗在想什么!”秦琬怒叫,一片硫磺烟雾,守城难守,攻城也同样难攻,“他们准备在这里面攻城?!”
文嘉紧张的抓住秦琬,“硫磺烟遇上水会变硫酸,能把铁都化掉。酸雾吸进去,肺会烂掉的。”
“他们是准备等我们都被毒死了再攻过来?”
秦琬依稀记得在自然上看到的有关对硫磺和硫磺化合物的性质测定的论文,似乎也说过危害性。将作监的硫酸工厂,里面的工人据说三年就得换一批。
“硫磺烟一下子毒不死人。”文嘉摇头说,“要是能毒死人,军器监早就用上了。”
“那就好。”秦琬在烟雾中,准确的招来了几名亲兵,将他们分派出去传令,“口罩都发下去了,可以沾了水捂在脸上。告诉所有人,不想死就给我忍着,辽狗已经没招数了,现在是把老底都拿上来。撑过去,援军就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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