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铁刚想呸狗鼻儿,闻言忍不住竖起耳朵。不但是他俩,前面砍草开路的萝卜,最后面赶驴的伙夫多多,无不慢下手里动作,竖起耳朵。
簪獬摸摸鼻尖:“天君不老。”
狗鼻儿双肩一耸脑袋更低,给了自己一巴掌:“是是是,天君老人家怎么会老,哎,我这嘴。”
牙铁抬手扇风:“用点力,没劲我帮你。”
一路安静不言的乔优忽然开口:“里正,您能不能讲讲国都望斗城,也让我们看看眼界。”
众人也是好奇,便安静下来,竖耳旁听。
簪獬在合宫,俯瞰了三个月的望斗城,可连国家广场都只去过一回。因入城后,前往合宫须从那里经过。
她搜肠刮肚,捡了些在成均学院听到闲杂事。
譬如国都最好的点心铺是糖正宗,最流行的点心是花面冰糕。譬如议事阁首席家的掌勺厨娘,原本是合宫帮佣,最擅长摆盘。
说着说着,簪獬忍不住想,成均学院的学子们也一样嘴馋。
众人听得入神,缠着她问个不停。簪獬努力回想之前买过的报纸,挑了自己还记得的内容。
“《望斗闲谈》报常常会做评选比赛,你买了他们的报纸,剪下花票寄给他们就可以投票。乱七八糟什么都有,什么美人榜,什么才俊榜。”簪獬翘起嘴角笑,“俗不可耐。”
众人果然感兴趣,纷纷起哄:“里正,您好好给我们说说美人榜。那个什么才俊榜,您私下和乔优姑娘说就行。”
簪獬真想抽出报纸给他们读,顾忌里正形象,只得轻咳一声:“国土万万里,国民万万人,哪里能一个个拎出来比较。列出来的都是有名有钱的人家,更有许多不愿张扬。报纸上随便写写,我随便说说,你们随便听听。”
众人笑得更欢:“晓得晓得。您快说。”
簪獬数起:“先说摄政五姓。现任摄政公有两位千金。小的那位还小,大的那位是旧京湖学院的都讲。旧京湖学院你们知道吧?”
牙铁抬高嗓音:“知道知道,三大学府之首嘛。我那县学夫子老丈人最爱吹嘘自己教出泛舟旧京湖的学子,我去,那帮芽笋能考上州学就是天君开眼了。”
城防卫队员嘻嘻哈哈地笑。
簪獬轻咳一声:“之首也算不上,有个笑话,说前位燕摄政将国库钱分了百份,九十九给了轨车,一份给了旧京湖学院。不说这个,摄政千金颇有名望,学院里都称一声柯老师。报纸上写公子探微,以示敬意。”
五页扭头问:“里正,不是美人榜么?怎么来了个公子哥。”
簪獬也愣:“你们不知道?”见了众人摇头,便讲:“过了年,天君勋封摄政官为摄政公。摄政公的儿女就是公子,长子公子恒敛,长女公子探微。”
狗鼻儿咂舌:“这要搁老早,那不就是皇子公主了?”
牙铁呛他:“没见识,那得是摄政王,嗳,王子恒敛,王子探微。”
“队长,戏文里不是王女吗?”五页在后头高声问,起哄道,“萝卜,来一段《献城战》。”
大家伙一起起哄,哄得萝卜开口。
萝卜羞涩的笑,抹去额头汗珠,神情端正,开嗓唱道:“晴日朗朗降大祸,西焱出兵边城国。父王刚去,一身缟素,持虎符、展阵图、擂战鼓。生呵,我是边城王女!死呵——我血洒故土!”
“好!”众人一致喝彩。
晃眼又走了一个时辰。大家就地休息,伙夫从竹篓里取出干粮,一人发了一个,拳头大,用巨大竹叶包裹。
簪獬打开看,是腊肉红粟饭团。颗粒完整的红粟,豆大的肉丁,油光灿烂。“大家吃得都一样吗?”
乔优一路上安安静静,只在需要的时候帮忙递话,听她发问才说:“牙铁队长和您吃得一样。驮夫吃得碎粟,其余人都是红粟饭团。”
狗鼻儿舔着脸凑过来:“荒年饿不死厨子。我看两个伙夫遮遮掩掩,嘴上有油光。”
牙铁走过来瞪他,狗鼻儿陪笑,怏怏要起身离开。
簪獬开口:“像你这样的拾客,竹海多吗?”
狗鼻儿当即蹲下:“多也不多。这活不是谁都干的来,吃手艺,挣钱少又辛苦还危险。因游贩少了,便多了些。”
簪獬突然看向牙铁,牙铁正朝狗鼻儿使眼色,一惊之下险些摔倒旁边沟里,簪獬笑了笑,转头问:“为什么游贩少了?”
狗鼻儿答道:“土民不能进城,人总要吃喝用度,就有拾客、游贩下来做买卖。后来官家也要做,像是向阳村的山货就是财务官家收了。”
有意思,怪不得想把我养在屏风城做金丝雀……簪獬点了下头:“那怎么又许你们下来?”
狗鼻儿怪模怪样的挤眼睛:“上面要吃,下面也要吃呀。守屏风壁的军爷们喝酒不歹就只烤竹鼠。”
簪獬了然:“其他呢,我记得竹编村比向阳村大不少,那是谁家生意?”
牙铁突然抢白:“竹编村的竹器竹编,都是屏风城商会经手,守备官夫人的侄子是商会会长。至于拾客摆摊的那条街,是城防卫的地盘。”
他大口嚼着饭团,满脸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表情:“屏风城就这么大,谁不知道这些事。”
狗鼻儿连连点头:“是是是。城里事,没有牙铁队长不知道的。”
簪獬笑道:“好。牙铁队长以后多教教我,省得我两眼一摸黑跟个傻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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