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领着大阿姆和山子离开,仆从撤下碗筷,端上茶点。
簪獬不明所以,以至于有些期待。
老簚匠握着拐杖,佝偻身躯请教:“老朽斗胆,里正打算如何处置我家老七”
簪獬反问:“老簚匠这么在意?”
老簚匠重重点头,心中却是打鼓。冲撞冒犯里正,是无心大过。锯桥阻行,可是有心大罪。小里正捏着那枯箨不抖出来,如今又将老七放走,这是要两头敲打,小小年纪心机到深。
老簚匠叹息:“恐怕里正不清楚,竹编村本是我阿父做主管事,好几十年前传到我手里。我让老二家管伐竹,老四管做工。老七呢,做些与商会交接的琐事。一来二去,他便和商会管事做了亲家,借机将村中事情拢到自己手里。”
簪獬:“原来如此,果然是有手段。”
老簚匠抬起手杖敲敲地面,摇头道:“他要真有手段,何必用这联姻伎俩。我将这事说于里正,是想里正如此聪明,难免以己度人,觉得旁人也聪明。实则这世上呀,傻子居多。”
簪獬忍俊不禁:“傻子是多,可老簚匠您绝对是聪明人。”
两人笑过,簪獬起身告辞。老簚匠示意管家上前,奉上一只半尺长的竹编圆筒。簪獬瞧那大小分量,怕是有一百枚大贝,一枚大贝折合八百小贝,这里就是八万小贝。
簪獬全身上下,不算克扣下来的四枚大贝,零零碎碎一共二朋挂二十七。三枚朋贝,可折三百小贝。三朋挂二十七,即二百二十七枚小贝。
老簚匠将竹编圆筒放在桌上,推到簪獬手边:“里正。”
簪獬正要谢绝。老簚匠又道:“这是老朽预交的税金。”
簪獬压根不懂如何收税,当即想到屏风城财务官方孔,看来要去请教:"老篾匠有心就好,等,等竹海府衙建立再交不迟。"
老篾匠疑她嫌烧,微微一笑意有所指:“竹海穷地方,没甚花钱地方,这些只能用来使唤城防卫的官爷。老朽怕里正带着税金行走不便,余下的帮您换成存券寄回家里”
和这老头子说话忒费劲了!
簪獬往回走的时候,心里还有些不舍那一百枚大贝。她转了转伞柄,雨滴飞旋:“你们吃饭了吗?”
五页嘿嘿直乐:“吃了,好吃,就是没吃饱。萝卜还不让,非说我们是为里正守卫,不能给里正丢人。”
簪獬一听:“可以啊萝卜,要不要来做竹海城防卫队长?”
五页抢白:“里正,我也想做队长。”
萝卜羞的低头抓脸:“里正,我……后来我也,也吃了,吃了一点。”
簪獬啊了一声,也没生气:“哎呀,你们半斤八两都不称职啊。不过没有功劳有苦劳,回去看看还有没有留饭,没有就让多多煮。”
回到那处无主宅子,院门一开,直接望到正厅,何止大鱼大肉,竟还有头烤乳猪。
竹楼正厅里一片狼藉,除了乔优全都在。牙铁敞着衣衫,一身酒气:“我跟他们说啦,这些个好酒好肉,都是里正请的。我们不认他什么老簚匠,二房大爷的!兄弟们实在辛苦,里正肯定舍不得,”
簪獬听他大言不惭,恨不得让他立刻滚回屏风城。
“那是,跟着我,怎么能饿肚子。为了大家,我怎么也不能驳二房的面子,我们给他这个机会。”
“吃,多吃,不够我让他们再。兄弟们爱吃谁家吃谁家。别说竹编村,就是到了望斗城,除了合宫和摄政府,你们挑哪家,我给哪家面子让他们请咱吃饭。”
起先,她的语气近乎咬牙切齿,说着说着便是不着调的侃侃,满是市井吹嘘的豪迈。
偏生个个都吃这套,连着牙铁目光都热切起来,仿佛连夜就去望斗城,明早就在分星苑飞觞琼华宴。
众人热切,扒拉火塘架起锅,簪獬陪他们吃夜宵,拉闲散闷耍子大半个时辰,这才各自散了。
屋后小浴间坏了几根板子但还能用,乔优烧了热水。簪獬草草冲洗,拿起里衣一摸竟然微微发热。“你烘过?”
乔优在门外:“天太湿,我闻着有股没嗮干的闷酸味。”
簪獬身心妥帖:“你知道城防卫的由来吗?”
乔优不解:“里正要讲大事了?”
簪獬一边穿衣一边说:“有个说法,新摄政上台,前十年用来削弱上任摄政的遗政,后十年用来防备下任摄政的预政。军部直属摄政会议,谁都想握在手里,可谁动谁犯忌讳。
历代摄政官各自办法。先是刑事厅分了典狱、提刑、巡检。巡检满天下缉拿凶犯,自然个个骁勇善战。等到下任摄政上台,巡检司一时半会使唤不动,又有了国都防卫部。这一桩桩下来,国库吃不消了,天下太平已久,就让军部削减老弱病残,分到各个州府。于是有了城防卫。”
簪獬穿好衣衫,推门凑到乔优耳边:“也就在我这,老弱病残也能骄横难制。”
乔优掩唇笑出声,敢情里正绕了一个大弯,只是委委屈屈抱怨了半肚子牢骚。乔优宽慰她,“万事开头难,您没带亲信随从,只能先仰仗他们。”
“嗯,话说回来,他们也的确辛苦,这个路太难走了,要命。”
簪獬摇摇头。头上瓢泼大雨,脚下浑黄水洼,靴子沾了十斤黏土,一脚一身泥浆,实在太痛苦了。要不是她许以重利,恐怕那晚队伍就鸟兽四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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