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火光与硝烟在雾气中升腾而上,刺鼻的味道不多时便弥漫到汉营后方。正在厮杀的王平等人为之一惊,都立马要抛下眼前的吴军,往浮桥处赶去。而朱然也深知不能将其纵走,带着麾下士卒,紧随其后,将其死死咬住。
此时双方的军士都只带了武器,没有着甲,这使得战场之上的伤亡急速上升,情状也变得空前惨烈。几乎每一次对拼,双方的兵锋都能切入肌骨。受伤轻的人,是被割下一块血肉,受伤重的人,是直接被斩断手脚,一时间血肉横飞,哀嚎遍野。虽然战场上从来不曾缺少过鲜血,但就如同今日般残酷的,却着实不多,或许这已经不叫是厮杀,而是相互屠宰。
朱然嗅到烟火味后,本来大为振奋,以为胜利近在咫尺,却不料眼前的汉军竟然如此顽强,在如此劣势下竟然还死战不退,反给己方造成了极大的杀伤。眼见周围的士卒一个个倒下,朱然心中焦虑不已,这些都是丹阳都督吕蒙的嫡部,并非自己的部下,如果任由他们在这里消耗殆尽,自己如何与吕蒙交代?
情急之下,他策马在两军中来回寻觅敌军主将,倘若能将其斩首,或许就能终结战局。但眼前的这些汉兵都脱了甲胄,身上只有御寒的秋装,根本分不清官秩高低。这导致他花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在战场上游弋,却并无多少斩获。然而他马鞍上的雕羽反而暴露了他吴军军官的身份,导致一些汉军士卒围堵上来,试图围攻把他拉下马,朱然一时应对狼狈。
然而祸不单行,一支箭射中了朱然随从坐骑的皮囊,顿时金银珠玉等物滚出,洒落一地。原来这是朱然预留赏赐将士的,随身常带。这次跟来的军队都不是他的亲随,临行时他特意准备了几袋金玉预备赏人,不料丢给了汉军。见金玉滚落,不少汉军都陷入犹豫,随后涌过来捡拾,这导致阵型被打乱了,无法再跟进追杀朱然。这让朱然终于从围攻中逃脱出来。
朱然虽然脱困,但想到自己仍没有找到汉将,心中仍自沮丧。然而策马没走多远,身边的随从忽然叫了一声,而后翻身掉落下马。朱然还未明白缘由,顿时耳边响起一道极为尖锐的破空声,左手下意识地就掠过声源处,一个抓手,堪堪抓住了射过来的箭矢。抓住时,箭簇距离面目仅不到一寸,箭身还在微微颤动。
将箭矢扔于地上,朱然立刻回望索视敌手,正望见王平在不远处持弓眺望,见朱然抓住飞箭,也不禁心中一凛,另一只手已经再往箭袋中抽箭,却不急于出手。而另一边,朱然也稍稍俯身,一只手已经握住了弓身。双方对视这一个来回,都心领神会,知道对方就是军队的主官,此时双方都在箭程之内,撤出去已经来不及了。两人就像是被困在囚笼里的两头猛兽,只有谁先杀死对方,谁才能从战场上安然而退。
虽然周遭人来人往,但两人却一动不动,双眼死死盯着对方,同时在心中盘算下一步动作。浮桥已经着火,时间并不在王平这边,所以他率先出手,果断从箭袋中抽出三箭,搭上弓弦后即拉即放,手指来回间,第二箭、第三箭也随即上弦射出。而朱然早有提防,见王平动手的同时,他也即刻侧身回射,不同于王平的三箭连珠,他只回射了一箭。只是令人讶异的是,明明是朱然后动手,箭矢却后发先至,王平没有看清他的箭路,就觉腰间一痛,自己已然中箭了!
剧痛之下,王平往朱然处看去,只见朱然左肩中了一箭,左腿也中了一箭,也露出挣扎的神情,但显然并不致命。而他自己舒了几口气后,中箭处一阵发麻发软,眼前渐渐黑暗,终于体力不支,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朱然虽然中箭,但见敌将先行倒下,也不由心头一喜,作势就要令随从上前割头。然而正欲出言间,他敏锐地察觉到战场的形势有些不对,按理来说,敌方前面已经败阵,仅剩的参军主将又为自己所击倒,汉军应当已丧失斗志才对。可眼下的这些汉军,仅仅是露出沮丧之色,竟仍不肯后退,汉军怎能精锐如此?
正当他诧异间,忽感到背后一震,转头看过去,只见身后数百丈处,不知何时已涌出了百余面旗帜,旗下又拥簇着数千名汉军,正从来时的河滩处朝自己迂回杀来。而观察那些旗帜,虽然看得不甚清楚,但依稀能猜到,应该是大战时汉军并未参与战事的左翼,也就是李典率领的大部。他竟然全身而退,绕路奔过来了。而厮杀的汉军见援军到达,无不高声欢呼,更爆发出一股勇气,本来已有怯战的心思,此时又提刀上来与吴人缠斗。
见此情形,朱然不由神情一滞。倘若任由汉军占据河滩,己方便是破坏浮桥,恐怕也不能全身而退了!令随从王七把捆在腰间的包袱取下,包袱里尽是珠宝。他站起来,抓起一把扔向眼前的汉军,空中星星点点夺人眼目。王七又扯着嗓子喊道:“你们在八公山已然战败,浮桥又被点燃,还不捡了珠宝逃跑,还在里卖命作甚?”珠玉落入汉军阵中,引起一阵混乱。这才使得吴人从眼前的缠斗中挣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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